要說林墨講這些話只是單純的為了讓自己瞭解民間疾苦,那劉協也不至於這麼單純。
不管林墨是基於什麼樣的目的,可他剛才的談論方向確確實實的勾起了劉協的興趣。
世家龐大,染指於廟堂的任意角落,加之他們的底蘊,才造就了皇權旁落的情況。
哪怕是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收回了兵權成為了實至名歸的君王,世家也是橫亙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大山,不得不去攀爬。
所以,林墨如果真的有解決土地兼併的辦法,一來可以穩定民生,二來可以削弱世家,那他是絕對樂意去做這件事的。
但有一個前提,還不能跟天下世家發生正面的衝撞。
一個剛剛擺脫傀儡身份的天子,需要的是施恩,甚至是討好,才可以豐滿自己的羽翼,他甚至都已經在讓董承他們去物色大世家來聯姻,為的就是增強自己的力量。
如果能有一種曲線救國的辦法,那他是願意採納的。
畢竟,如果困擾四百年大漢的問題,在他的手上得以解決,那麼聖明之君的頭銜可就沒跑了。
“很簡單,削弱世家。”林墨輕釦石桌。
“如何削弱?”劉協問道。
也顧不得君臣禮儀,說了一通話後的林墨拿起茶杯潤了潤嘴,繼續道:“世家兼併土地後能獲取鉅額的利潤,最大的原因就在於他們規避了稅賦。
只要讓他們補上這個稅賦,那麼到手的土地吸引力也就不這麼大了。
等把這一節做好,後續再頒佈針對性的律法,譬如禁止土地流轉買賣,朝廷又從中著手,假以時日,這個問題必然可以解決。”
聽完這番話,劉協面露笑容,卻是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從底層走出來的人,沒有真正的見過朝堂,有些事情想當然了。
劉協對於後半截所謂的禁止買賣根本就沒聽進去,因為前半段所說的要讓世家補上稅賦缺口他就覺得林墨有些流於空想了。
“愛卿,其實在武帝時期,朝廷就意識到了稅賦上的空缺問題,朕也明白你所說這些稅賦變相的進入了世家的口袋裡。
問題就在於,愛卿想讓他們補上稅賦的空缺,前提條件就是要知道他們手頭上有多少農奴,有多少土地,再以徵收稅賦。
可是這麼多年以來,無論朝廷下達多少詔令,各方統計上來的土地與農奴,全然是虛報,甚至是派出要員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劉協原本以為這番話會引發林墨的深思,可對方卻古井無波,似乎早就清楚了癥結所在,凝神道:“微臣懂陛下的意思,可是造成這個局面的根源在什麼地方?在於官吏與世家勾結,統計上出現嚴重的紕漏。
陛下,微臣想請問,參與統計的官吏是什麼人?”
“自然是各郡縣的要員。”劉協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確然,而問題在於,這些人大多數就是世家出身,即便朝廷的三互法規定了戶籍所在地計程車人不能在當地出任,可基於共同利益的目標與方向,他們會形成一個默契,共同瞞報。
畢竟,到最後稅賦缺口是轉嫁到了百姓的身上,得罪百姓,總比得罪世家的好吧?”
劉協緩緩頷首,林墨說的是對的,這一點他也認同。
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更好奇,明明你都知道,那你還要提出這種不切實際的辦法。
林墨話鋒一轉,“統計各方世家土地與農奴的問題,並非做不到,而是現在的這批人做不到,陛下要削弱世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換人。”
“換人?”
劉協這回是真沒忍住,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愛卿啊,自郡往下,縣、鄉、亭、裡、什、伍,這些人才是真正參與統計的,可光是一個兗州,這批人就足有四五千人,大漢一十三州啊,朕怎麼可能把人都給換了,朕又哪來這麼多人換呢?”
“陛下誤會了,微臣的意思並非要一掃而光,而是改變以往的用人模式。”
林墨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分析道:“如陛下所言,郡縣往下還有鄉長、亭長、里長之流,可這些人並非是真正掌權的人,說到底他們不過是工具罷了。
陛下真正要換的是縣令往上的人。
這批人的產生,往往是由各州郡的掌權人又或者是朝廷大臣推薦產生,也就是現行的察舉制。
可問題是,這樣的方式推選出來的官吏又怎麼可能逃得過人性的貪婪。
他們只會推薦自己的門生,更有甚者相互推舉親朋,這樣的一群人,如何能真正的為陛下解憂?”
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這句話是怎麼產生的,就是察舉制的背景下誕生的。
一旦家族有人掌權了,他們會瘋狂的將家族人才往廟堂裡輸出,本來就擁有了知識傳承,接任官員自然得心應手。
劉協納悶的捻著手指,從土地兼併的問題,忽然就跳躍到了人才選拔任用上面來,林墨的思維轉的有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