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眼頓時被衙役們捕捉在耳中。
牛娃從車上跳下來,遠遠走進跟前站好,小心翼翼試探問道:“你說你是幽雲顧氏的旁系?”
譚十九驕傲仰頭,道:“我們譚氏一門起源於河北五陽縣,在六年之前就已全部加入幽雲顧氏。此事人人皆知,咱犯不著糊弄你們。”
牛娃和幾個衙役悄悄對視,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釋懷之意。
既然這個譚十九出身幽雲顧氏的旁系,那他肯定不可能再幹攔路搶劫的事了。
恰好也就在這時,忽聽隊伍裡響起那個趙無極的聲音,極其肅重的道:“河北五陽譚氏,曾是綠林大豪,家中傳承十二路譚腿,最興盛之時佔據著河北道跟河南道接壤的三十里山丘,地有幾萬畝,堪稱一大族。”
這個叫趙無極的漢子明顯出身綠林,他撐著身上傷勢慢慢走到幾個衙役身邊,盯著譚十九道:“若說他們是悍匪,曾經確實是悍匪,但是六年之前他家的小姐嫁入顧氏,同時帶著整個譚家也加入了顧氏,據說最初的時候是當馬匪,被派往草原突厥到處掠奪……他們立下了無數功勳,被列為幽雲顧氏的第一旁系。”
衙役們聽的連連點頭,對於譚十九的身份更加放心。
而譚十九則是微微驚奇,他盯著趙無極上下打量,可惜趙無極說完這些話後,轉身撐著傷勢慢慢走了回去。
不管如何,僱傭的事算是達成了。
但是當衙役拿出五枚大錢的時候,雙方又出現了一些小意外,只見譚十九眼中經光爆閃,臉色明顯變的肅重起來,沉聲問道:“這是當十大錢,你們手中怎會有這種大錢?”
他說著不等眾人回答,再次沉聲又問:“這種大錢鑄造的不多,所以暫時還沒有在民間推廣,大多數都是賞給了遼東大戰計程車卒,莫非你們這批人竟是某些士卒的軍眷不成?”
牛娃心裡一動,連忙哈哈大笑,指著牛車上的婦女們道:“對對對,是軍眷。你看到那位嫂子沒有,她的男人叫趙老四……”
眾目睽睽之下,就見譚十九氣呼呼的跺腳,道:“他孃的,這趟生意要虧。竟然接待了軍眷,白乾活不說還要往裡面搭錢。”
說著猛然提起手來,惡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罵道:“我讓你傻,我讓你蠢,你明知道最近幾天會有軍眷遷徙的隊伍到達,你竟然還急吼吼的湊上來接生意,譚十九啊譚十九,你他孃的就是個豬腦子……”
遷徙眾人目瞪口呆,想不通他為何突然如此。
……
半晌過後,大家終於懂了。
此時隊伍已經重新啟程,譚十九悶悶不樂的負責領路,這貨的臉腮腫起很高,顯然是自己那一巴掌打的不輕。
隊伍裡的衙役們努力憋著笑,紛紛道:“譚家兄弟,規矩真有那麼嚴格嗎?我們見你剛才又氣又惱,然而依舊還是接下了這份免費生意,按說以你綠林大豪的身份,不應該表現的如此憋屈吧。”
“狗屁!我這不叫憋屈!”譚十九反身瞪眼,朝著幾個衙役兇巴巴的開口,大聲辯解道:“生意人的事,能叫憋屈嗎?我這是品德高尚,品德高尚你們懂不懂?”
“哈哈哈哈!”衙役們笑出聲來。
後面牛車上的婦女們也在低聲的笑。
譚十九面紅耳赤,怒氣衝衝的道:“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總之這就是咱的品德高尚。幽州城裡有很多規矩,然而每一項規矩都不嚴苛。既不會有人專門盯著考核,也不會有人在事後追著算小賬。所有的規矩全都寫在政務大殿之中,任憑所有幽州子民共同熟記和自我遵守。”
他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我家家主曾說,自我遵守的規矩才是規矩,如果換成強權逼迫,那就失去了規矩的本意。哼,你們反正是不懂。但是咱仍要說,咱這叫品德高尚。”
一個小傢伙從牛車上探出腦袋,眼睛眨呀眨呀的好奇問道:“譚十九叔叔,品德高尚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就像你一樣,專幹不收錢生意的事?”
小傢伙的補刀真夠狠啊。
譚十九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這廝惡狠狠的跺腳,怒氣衝衝往前走,架勢像是要去打仗,大聲道:“不說了,不跟你們說了,咱直接帶著你們前往幽州,履行我身為導遊的所有職責。他孃的,這一次虧本虧大了。不但要白乾活,還得自掏腰包安頓人,啊啊啊啊,氣死我也。譚十九,你就是一頭豬。”
……
……譚十九真是一頭豬嗎?顯然不是。他笨嗎?顯然也不是。但他寧願怒氣衝衝大叫,寧願惡狠狠打自己耳光,然而依舊要堅持履行職責,帶領這支遷徙隊伍進城安頓。山水這麼寫,又寫了一個小人物的善良憨厚和赤誠。
而整個幽州城,很多很多人都是如此,讓咱們隨著遷徙小隊的不斷前進,一起領略幽州新城的所有新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