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微張著嘴看著織雲那平靜的臉不知所措起來,可那不知所措很快又變成一個夾雜著苦澀的笑,綻在寶珠那絕色的臉頰上。
“說來好笑,如此重要的問題,我和阿蘅竟然一次都沒有好好商討過。”寶珠苦笑著說道。
織雲的眉頭微蹙,似乎是沒有想到寶珠會是這樣的回答。
“啟鈞策必死無疑,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方能緩解我這幾年夜裡的剜心之痛。但是,若是這樣鳳鈺要背上逆賊之名千千萬年。”
寶珠若有所思的說道,織雲也不由得附和著微微點頭。
“所以啟鈞策要死,必須要死得順理成章,我知道你和鳳鈺肯定有傳訊方式,煩請姑姑告訴鳳鈺,一切聽我的安排,不要輕舉妄動。”寶珠鄭重的說道。
織雲微微福身,“是,奴婢知道了。”
“還有···還有···”寶珠有些不好意思的躊躇起來,猶猶豫豫的將話卡在了喉嚨裡。
“還有什麼事情交代,您但說無妨。”織雲說道。
“還請您也幫我轉告他一聲,我···”寶珠的臉頰微紅,“我掛念他。”後半句的思念幾乎弱不可聞,但織雲還是露出了一副心下明瞭的模樣,點點頭讓寶珠放心。
寶珠抿了抿唇,有些忍不住又好奇地問道:“姑姑你也是鳳鈺的死士嗎?”
織雲身姿單薄,並不像是會武功的人。但寶珠又怕是自己見識淺薄,往往最厲害的大俠都是深藏不漏的。
織雲笑而不語,只是用那雙如同乾薑般的手撫摸上了自己的鬢角,良久才開口說道:“奴婢並不會武功,承蒙當初王爺的相救,才沒有死在流放的途中。”
“流放?”寶珠有些訝異的重複著那令人驚心動魄的字眼,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將面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和流放的階下囚聯絡起來。
織雲的手指停在眉邊靠近太陽穴的位置,寶珠這才注意到那似乎有一團不易察覺的陰影,只不過並不明顯加之織雲用一隻掩鬢巧妙的遮掩著。
“流放的犯人都要黥刺的,那是一種羞辱更是身份的象徵。是王爺找來名醫,為我祛除。又給了我新的身份,我才得以重生。”織雲側著臉,將那塊地方暴露給寶珠,漠然的說道。
“我對啟鈞策的恨意,不比您少。我原是官家女子,父親官運通達。可只是因為父親上奏請求啟鈞策減免那年因蝗災而損失慘重的災民賦稅,就被下旨流放。”
織雲冷淡的語氣中有了一絲波動,那隱忍下是滔天的恨意。
“可我父親還未等流放的日子到來便慘死獄中,而我和本就多病的母親妹妹皆被流放,娘娘您這樣金尊玉貴的人或許想不到流放的路上的犯人,還不如一條狗活得有尊嚴。”
寶珠有些神情複雜地看著情緒激動的織雲,這是她第一次見這個女子如此的情緒崩潰又失態,有些暗暗的懊悔自己為何要提起她的傷心事來。可織雲還在自顧自地說著,寶珠也只好安靜地傾聽。
“我的母親死在流放的第五日,而隨著流放的路途日益遙遠而荒無人煙,那些士兵看著我和妹妹的眼神開始變得貪婪起來。”織雲的語氣中開始有了哽咽,寶珠連忙扶住她的肩膀。
“是我不好,是我睡了過去沒有保護好小妹。後來的十年裡我的夢中全是她被折磨得渾身是血不成人樣的樣子,我好恨,我好悔。”織雲咬牙切齒地說著,一行清淚緩緩滑落。
寶珠欲言又止,不希望再繼續揭開織雲的傷疤,可織雲卻輕輕地推開了她的手,繼續說道:“那一日我想跟他們同歸於盡,好讓一家在黃泉相聚。可殿下救了我,告訴我與其就這樣死了,不如將復仇的刀插入仇人的胸膛。”
“所以,你改頭換面,進了宮成為女官,成為了鳳鈺在宮中的眼睛。”寶珠輕聲說道。
“不錯,”織雲說道,“若不是殿下,就沒有今日的織雲。只要殿下需要,織雲粉身碎骨以報。”
“好,好。”寶珠連聲地安慰著,從前竟然不知織雲風平浪靜的外表下滿是積累的傷痕。
“所以娘娘,您和殿下所謀之事我定會全力以赴,還請您一定要保重自身。”織雲鄭重的說道,寶珠微微頷首點頭。
二人方才結束對話,月奴和阿紫就嘰嘰喳喳的一人拿著一塊布料回到了內殿。
“娘娘,這面料真是軟和,奴婢瞧著做貼身的裡衣和小公主的衣服都是頂頂好的。”阿紫興沖沖地說道。
織雲背過身去,不動神色的擦去眼角未乾的淚痕。寶珠默不作聲的站到她的身前,伸手接過了那一塊料子。
“確實軟和,你們的衣服都挑好了嗎?”寶珠問道。
“都挑好啦。”阿紫和月奴異口同聲的說道。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織雲轉過身來,又恢復了往日裡波瀾不驚的模樣,隨即帶著一行人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