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粉粉卻沒有時間驚訝,快步來到端王面前,伸出右手小手指在他額頭劃了一下,鮮血汩汩而出。嵬名粉粉雙手捂住口鼻,將臉挨在端王的臉上,長滿松針般觸角的綠色小蟲從她的額頭爬了出來,扭動圓滾滾的身體在她的臉龐親了一下,這才化為一道綠光鑽進端王的額頭。
端王打了一個寒噤,慢慢的睜開雙目。那雙眼中無善無惡,無悲無歡,彷彿充盈的湖水,慢慢地波動。他小心的抱起暈倒的嵬名粉粉放到羅漢床上,大手撫摸著她的頭髮。
巫馬心心中暗道:自己與這蟲子也算熟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讓他來下令放了那些姑娘?
怔忡的瞬間,“吱呀”一聲悠長,隔壁坤慈宮的殿門被緩緩推開,聽腳步聲是朝這個方向而來。巫馬心向後閃身躲入一根金柱的後面,那根柱子塗滿紅漆,堪堪可以遮擋住。
連廊盡頭顫顫巍巍的走來一位老太太,鎏金龍頭柺杖一步一拄,落地聲悶如驚雷。穿著一襲蟒紋絳紫色華服,金黃絲線在衣料上繡出朵朵睡蓮,從裙襬一直延伸到腰際,平添幾分嫵媚氣質。外披繡著鳳凰金絲披風,袖口用藍色絲線鑲邊,點翠鏤空的古錢紋鑲嵌珠銀,隨著走動輕輕搖晃。三千絲髮被綰成盤絲髻,整整齊齊地挽在腦後,皺紋爬上眼角額頭,和藹的眼睛一直微微眯縫著。
莫非是老太后?巫馬心有些納悶兒。
老太太走到門前,並沒有著急叫門,而是咳嗽兩聲,溫柔的說道:“出來吧。”
王城金柱由端國手藝最高的工匠打造,先用絲瓜瓤蘸上調好的漆料,落點輕盈,提起迅速,濃而不滯,力道恰到好處。再刷漆,用刷子細細地塗,漆衣講究超薄,一層漆陰乾後再塗另一層,總共要塗三十多層。最後是打磨拋光,手心、指尖擦上植物油,在塗好漆的半成品上游走,一個部位揉搓十幾分鍾,才換下一個區域,毫釐間的反覆摩挲最考驗手藝,輕了,紋理出不來,重了,可能被磨透。如此反覆數月,直到漆面足夠光滑、透明方止,對著它一看,漆彩照人處,鬚髮畢見,足可做到以漆為鏡。
巫馬心透過遠處的金柱觀瞧,老太太所看的方向正是自己的藏身之處,看來自己已經被發現了,與其躲躲藏藏,不如見招拆招。想到此處,巫馬心從金柱後面晃出身形,抱拳拱手道:“見過老太太。”
“站姿不對,行禮不對,稱呼不對……你還是把那身金甲脫了吧。”老太太語氣和藹,卻句句致命。
巫馬心倒也不含糊,既然跳到了鍋裡,就要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覺悟,運動魄力,滿身的金甲化為金水流淌而下,鑄成一尊慈顏善目笑口常開的彌勒佛。巫馬心雙手捧起,恭敬的說道:“晚輩見過老太太。”
“哈哈。”老太太喜笑顏開,吩咐一旁的婢女接下禮物,溫和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巫馬家的人,果然沒有錯。”
巫馬心恭敬的問道:“老人家,我躲在金柱之後,您是如何發現我的?”
“唉,老了,不中用了,牙也沒了,眼也花了,但沒想到鼻子卻一直那麼好使。”老太太來了興致,絮絮叨叨起來,“我聞到了你的氣味。”
“即便如此,端王寢宮之前有金甲聖兵守衛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吧?”
侍女見巫馬心如此無理的問個不停,張口便要斥責,卻被老太太攔了下來。可能是太久沒有碰到外人,憋悶得慌,老太太認真的和他聊了起來:“若是平時,的確是再正常不過,但放在今天就不正常了。端王剛剛下令讓所有侍衛都退避百尺之外,你不覺得你來到這裡也順利的有點意外麼?”
“嘶……”的確如此,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巫馬心肅然起敬,這個老太太果然不簡單。巫馬心俯身下拜道:“小子受教了,但您又如何知道我是巫馬家的人呢?”
“你的藍眼睛騙不了人。”老太太說著,嘴角揚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幸福,“和巫馬平川一樣。”
“前輩認識我的爺爺?”
一旁的待女搶著說道:“何止是認識,巫馬平川是老夫人的義子,論輩份,你得叫一聲‘老祖宗’呢。”
巫馬心驚訝得如同五雷轟頂,頓時失語。
老太太微笑著說道:“都是一家人,進去說吧。”
都是一家人,天!
端王見老太太進來,連忙施禮:“見過母親。”
幾名待女見一地狼藉,趕忙過來收拾,宮燈中掉出來的幾塊美玉自然被她們瓜分,心裡不停感慨著:有錢人就是愛糟踐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