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點燃鞭炮,不吳殿宇下馬進入院中,向左右抱拳致謝,新娘下轎後,幾個轎伕早已累得汗流浹背,坐在地上休息起來。
這新娘著實不輕!
新娘罩著紅蓋頭,在丫環的攙扶下小心邁過門口放的火盆,朝前廳走來。前廳中正面椅子上坐著一個盲眼老者,和一個風姿綽約的老婦人,正開心的看著兒子媳婦,再側面是兩個稍微年輕的妾室。
門當,是門口放置的扁形石墩,因鼓聲宏闊威嚴,厲如雷霆,可以驅邪避鬼;戶對,是大門頂部的裝飾構件,通常成對出現,文官用方形,武官用圓形。有門當必然的戶對,且對於數量也有十分森嚴的等級規定,透過這些,可彰顯主人的名聲地位,古代通婚,最看中的莫過於此。
若非風王被貶至此,他的親家多半會為皇親貴胄,至少也是權臣大夫,而今只能是同樣的犯罪之人,之前是在王城做文官的,因得罪了藍桉,被髮配至此,賜姓“不李”,嫁給不吳殿宇的正是家中的二女兒,不李蘊哲。
風王剛到此地,因此來道賀的人也不多,除了幾個街坊鄰居和一些同樣被貶的舊部之外,還有兩個陌生人,正是來自鬥獸山鼠莊的二沐與十一雲夕。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司禮老管家響亮的喊著,風王和王妃都開心的連連點頭,總算還能看到自己兒子喜結連理,也算上天待他不薄。
“入洞房嘍。”僕人們齊聲高呼,灑著花瓣,將不李蘊哲送入洞房,不吳殿宇則被大家拉入席間喝酒。
風王在王妃的攙扶下走進內堂,交待下面的僕人請不吳殿宇來此敘話。不吳殿宇心中“咯噔”一聲,他自然知道,父親曾經對一個叫巫馬心的人有過承諾,他成婚之日,便是履約之時。
不吳殿宇雙膝跪地道:“父親。”。
“殿宇,你已長大成人,又娶下這門親事,父親也就沒有牽掛了。”風王說著,臉上波瀾不驚,“當日我立下誓言,待家中安頓,便將性命交給他,如今已經到了該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父親,當年之事,全是鬼王的錯,為何要您來承擔?”不吳殿宇急切的阻擋道。
“殿宇,”風王猛的一拍桌案,“為父平日給你講的道理難道你都忘了麼?男子漢大丈夫,既然做了,就要敢承擔,豈可將錯誤全都推給他人。”
“父親,那……那我們可以等他找上門來,然後把命給他便是,好歹讓兒子媳婦多伺候您一些時日。”不吳殿宇知道阻擋不住,卻仍然想盡量拖延一些時日。
“如果可以選擇,誰不想多活些日子,那橋洞村的村民,難道有討價還價的機會麼?他們甚至想把洗的衣服晾好,煮著米飯吃掉的時間都沒有。唉,能夠看到你們成親,我已經知足了。”風王感慨道,“自從那日以後,每當我閉上眼睛,便是橋洞村的冤魂縈繞,如今我被父王廢去雙目,眼中永夜,這些冤魂更是從未離開過,是時候還他們一個公道了。”
“父親。”不吳殿宇無言以對,只好將頭狠狠的叩在地上,不住的抽泣。
“好了,你去吧,賓客們還在等著呢,以後整個家全都靠你了,記住,不論如何,不許與巫馬心為敵,也不許有任何想報仇之念,我只是去還債,這是自已的解脫,與他人無關。”
“是。”不吳殿宇說著,又磕了三個頭,轉身離去。
風王轉身對早已泣不成聲的夫人說道:“你也去吧,我一個人來了結,不想讓你看到這份血腥。”
風王妃對他太過了解,答應一聲出門而去,內堂只留下風王一人。風王摸索著從身上抽出一把匕首,仰天嘆道:“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說罷,匕首翻轉,朝自己心口刺去,正要刺入之時,一塊石頭從視窗飛入,打在風王的手腕上,匕首飛出落地。
“誰?”風王雖有些詫異,但即將赴死之人,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一個女子的聲音悠悠傳來:“風王大人,何必如此,不如跟我們回鬥獸山,再作計較如何?”
風王平靜的說道:“哪裡有什麼風王,只是一個犯罪流放的廢人而已。你們既然能找到我,看來必是鼠莊的人了。”
“風王英明。”一個有些猥瑣的男人聲音說道,“鼠兄鼠弟遍佈端國,自然沒有找不到的人。”
“你們要我一個廢人何用?”風王飽經世故,但對於此仍然無法理解,他雖然仇敵眾多,但與這種狼貪鼠竊之輩並無交集。
十一雲夕抿嘴笑了笑,說道:“我們自然沒有任何恩怨,只是我們新加入的一位小兄弟,正是二十年前橋洞村的遺孤,這麼說,風王大人能明白了吧。”
“哦。”風王坦然說道,“為了這個恩怨,我已決心赴死,你們為何還要阻攔?”
“我們只是想做個順水人情,讓他親手報仇而已。”二沐大言不慚的說道。
風王哈哈大笑道:“我嵬名浪訛雖然不才,但也不需要假手於人,更不可能給你們做臉面。”說罷,風王一口鮮血噴出,竟是早已用內力將血管崩斷,一命嗚呼。
二沐與十一雲夕想要阻攔已然不及,眼睜睜的看著風王整個身體因失血而變得灰白。門外腳步聲響起,二人趕忙閃出內堂,消失在夜幕之中。
風王家教極嚴,即使十分不情願,但也不敢阻擋,甚至不敢在內堂三尺之內停留,一柱香後,風王妃、不吳殿宇及弟妹親兵眾人才快步來到內堂,風王屍體腳下,黑壓壓的跪了一片。
片刻,風王妃站起身來,抹掉淚水吩咐道:“風王大義,為贖己罪而棄世,因守承諾而升霞,實為我門楣之榮耀。此事到此為止,我等須遵守風王遺命,不發喪,不入土,不封樹,不褻瀆亡者,不記恨生人。”
“是。”眾人回答道。
“殿宇,”風王妃說道,“你父曾得一塊玄冰,琢而成棺,可保屍體百年不腐,將你父王的遺體放入其中,並在西院長設靈堂,等待一個叫巫馬心的人,讓他來送你父王最後一程吧。”
“是,兒臣遵命。”不吳殿宇答應道,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洞房之夜,不李蘊哲一個人坐在房中,她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鼠莊的人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