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看過這麼多的星星,不曾。就像21世紀裡的她,不曾走出那個小縣城,不曾。
從來不曾。
她極其慎重地一步一步往外走,走向明亮,走向不可預知,走向前程未卜。
她內心是極其矛盾,一邊覺得身處亂世怕得要死,一邊又渴望這個“自己”是被捲入那潮湧之中的。
誰不想活出些什麼!
更何況,亂世造英雄,渾水好摸魚。這機遇,多好。就算無非也只是小蝦小蟹,那也好過籍籍無名。
她討厭籍籍無名。
她討厭自己的名字,吳酩。
她一直記得,高一的時候,她走出小縣城到市裡讀書。開學第一節課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有人小聲說了句,“籍籍無名啊!這父母也是絕了。真是有先見之明。”
後來,更是有人直接喊她,籍籍。
可是,那時的她,剛走出小縣城的她,太自卑了。她不敢反抗,她只能忍著。
或者說,她的反抗方式是更拼命地學習。
——走出那個小縣城,走出那個城市,走向更大的世界。
她也曾問過母親,為什麼起這樣的名字。母親說,因為她是女孩子,她爺爺氣得不給起名。但是她奶奶說,就算只是個女孩子,也同樣可以揚名顯祖。又因為她是酉時出生的,便取名為“酩”。
只是人生太諷刺,奈何她姓吳,合起來竟是籍籍無名的“吳酩”。所以就算寓意不凡,她也討厭這個名字。
那時,她18歲前最大的願望,並不是考上大學,而是改名字。誰曾料想,竟然來不及改名,她就從那個世界消失了。
這一世,她要自己做選擇。
她才不要叫吳酩。
“月下獨酌,果真是無聊極了!你,過來陪我喝幾口。”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
幽幽夜裡,突然響起的聲音,把發誓此世不再叫吳酩的吳酩嚇得全身都涼透了。
……該不會是鬼吧!該不會是叫我吧!
“不用懷疑,就是你。”
……果然是邪物!別人的內心話都能聽見。
此時,吳酩剛剛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被拋之腦後了。按著早已撲通撲通的小心臟,哭喪著臉緩慢轉身,心裡默唸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吳酩攥緊的手在抖著,眯著的眼睛緩緩開縫,慢慢看清那夜裡的人。
只見那人正躺在桅杆上,翹著腿,手裡拿著酒壺,朝吳酩晃晃了。
“菖蒲酒,來幾口否?”
吳酩無法看清他的眉目,但是卻莫名地心動了。
星光下,夜色裡,他只是剪影般的存在。但是,風吹過,那被風拂起的髮絲,卻又那樣清晰地刻映在她眼底。
吳酩第一次覺得自己理解了“如畫”兩字。或許,人真正的美,不在於容貌,而在於風姿。
他舉起酒壺,仰頭往嘴裡倒酒。大概是因為夜太靜了,吳酩可以清楚地聽見,那酒落的聲音,原來是這般的好聽。
正在吳酩發愣之時,那男子語氣輕佻地說:“你們也想我請你們喝酒啊!可惜呢,我也就只有這麼一壺。”
“沒你們的份!”男子冷冷道。
話音一落,江面傳來一陣整齊的、破水而出嘩的聲音。
站在欄杆邊的吳酩趕緊往江面看去,見那江面突然躍出她一下子數不清的黑衣人,船的四周全都是。
他們正在上船。
吳酩傻眼了。
是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