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萬計?”軍醫聽到南征的回答,勾起唇角輕蔑的笑了:“你錯了,答案是數以億計。”他慢條斯理的垂下正不停從指甲縫向外滲出血跡的手,溫潤如玉的眉目在玻璃的倒影下顯得冰涼至極。
軍醫清雋的身影佇立在玻璃窗前,看起來十分孤寒寂寥,就連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室內的溫暖陽光也沒能驅散掉他身上一絲半毫的寒氣:“軒市是僅次於櫻市的第二大城市,蝴蝶這個組織在軒市裡紮根繁衍多年,上下緊密一體,團隊的運轉更是精密無缺,你說……軍界高層到底是如何知曉‘蝴蝶’的存在?”
言即此處,軍醫從衣兜裡掏出一盒煙,取出一隻顯然是女士的薄荷煙叼在嘴裡後,按下打火機動作熟稔的點火。
南征微眯起狹長的修目,定定的注視著軍醫的動作:“是因為有探員發覺了‘蝴蝶’這個組織存在的蛛絲馬跡嗎?”他的聲線刻意壓得極低,並且採用了這個模稜兩可的可能性進行敘說。
隱隱約約間,南征猜到了什麼,但是在沒有絕對證據的證明下,他不可能放任自己隨便宣之於口。
“探員?”聽到南征提到這個十分熟悉卻也十分陌生的代名詞,軍醫勾起唇角輕蔑的嗤笑一聲:“那些所謂的探員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幫尸位素餐的廢物罷了!”
輕嫋的煙霧繚繞在醫務室內,南征透過纏綿繚繞的淡藍色煙霧,注視著軍醫毫不掩飾的輕蔑厭憎神情:“……那是為什麼?而且,就算當年的案件的的確確撲朔迷離,內有蹊蹺,但是這與您又有什麼關聯呢?”
一個接連一個的問題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實則在南征的引誘與鋪墊下變得十分具有技巧性。
軍醫叼著嘴裡的那支細長的薄荷香菸,溫潤如玉的容顏在陽光的描摹下流露出一種幻滅的美感:“為什麼?”說到這裡,他抬眸望向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林,以及斑駁的,細碎的枝椏光影:“因為我就是當年一營的兵。”
最後一句話帶給南征的震撼不亞於毀滅性的衝擊,要知道,當年的一營全體士兵整整有五百名,雖然不多,但是每一名皆是千里挑一的精銳人才。在執行秘密任務時,一營除了羅教官和雲鸞兩人,其餘計程車兵皆是下落不明。
後來加上政府以及國家各種明裡暗裡的周旋調和,這才將這件事情給鎮壓了下去。但是其餘的世家望族以及名門貴族等也不是吃素的,暗裡調遣了許多人脈勢力前去察看挖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最後皆是一無所獲。
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便是當年一營執行秘密任務的那五百名士兵裡,存活下來的只有羅教官和雲鸞兩人。
這一點,母庸質疑。
南征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緊緊的盯視著面前身姿清雋的軍醫,忽然有種穿越時空和亡魂對話攀談的荒謬感覺:“這不可能!當年倖存的人除了羅教官和雲鸞兩個人,再無第三個人的存在,你究竟是誰?!”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南征的心底已然相信了幾分。
因為軍醫沒有理由誆騙他。
畢竟與當年一營的事情牽扯沾邊,並不是一件好的事情,甚至有許多人在暗中調查的過程中,神秘失蹤。直至後來軒市內又發生了一起大規模的私人偵探失蹤案件,這才讓那些世家望族等停歇了繼續調查的打算。
很明顯,那是來自政府的警告。
“存活的人不單單隻有云大小姐和羅教官,還有我。”軍醫徐徐吐出一口淡藍色的煙霧,清秀的側臉在煙霧的繚繞氤氳下愈發顯得虛幻迷離:“你知道雲大小姐的眼睛為什麼徹底失去了辨認色彩的功能嗎?”
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夾著那支薄荷香菸,軍醫轉過身緩緩走近坐在床上掛點滴的南征,浸染在唇邊的涼薄笑容仿若被撕碎的畫布:“因為雲大小姐是為了救我,更是為了救當年的一營,這才在暗無天日的地底王宮內點燃了照明彈,被灼熱刺目的白光傷害了眼睛。”
言即此處,軍醫低眸吸了一口香菸,微眯起眼睛徐徐享受著香菸帶來的些微麻痺感覺。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活的太累了,每當午夜夢迴間想起那些鮮血淋漓,死不瞑目的戰友,掩埋在他心底的恨幾欲讓他整個人都發狂。
“……照明彈點燃升空後,是應該閉上眼睛隔絕光線的。”南征聽完後沉默良久,強忍住心頭上的震撼與疼惜,這才一字一頓,緩緩開口說道。
軍醫明白南征說出這番話的意思,他垂下眼睫凝視著燃燒在指間的薄荷香菸,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這一點,誰不知道呢,只是在當時……真的沒有時間去做任何保護自己的舉措了。”
說到這裡,軍醫的眼眶頓時泛紅潮溼,他驀然夾緊了指間的薄荷香菸,好不容易停止滲血的指甲縫裡又開始斷斷續續的滲出鮮紅的血液:“在絕對的危機面前,若不是雲大小姐當機立斷拽住了離她最近的羅教官和我……”
恐怕當年的一營就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這句話哽咽在軍醫的喉間根本無法言說出口,因為他此時此刻已經痛苦的低下頭,腦海裡一幕接一幕的浮現出戰友們血肉模糊的身體,以及逃亡路途中軍靴踩在厚重血泊裡的綿軟,滑膩,粘稠的罪惡感覺。
“當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南征緊緊盯視著軍醫痛苦掩面的動作,伸出手將對方指間險些燃燒到頭髮上的薄荷香菸取下後掐滅:“我想知道,當年的一營到底被軍界高層派遣去執行了什麼秘密任務?”
為什麼那件所謂的秘密任務,會給雲鸞造成那樣不可挽回的傷害?
為什麼那件所謂的神秘任務,會讓號稱精銳雄獅的一營慘烈傷亡。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又被掩藏了哪些可怕恐怖的真相?
無數的疑問充斥在南征的腦海裡,但是為了防止軍醫的情緒受到過大的刺激而導致暈厥昏迷,南征拿起架子站起身,為軍醫接了一杯溫水後,坐在一旁等待著軍醫慢慢調節好自我情緒。
軍醫接過南征遞來的溫水後淺淺飲下半口,等待過於激烈的情緒慢慢平復緩和下來後,這才舒展開略微抽搐的四肢:“當年的一營被派遣執行秘密任務時,上頭明面上是說打擊販毒團伙,實際上……卻是讓一營去殉葬。”
言即此處,軍醫勾起唇角笑的極其冰冷,目光裡的怨恨毫不遮掩的流露:“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任務的真正核心是前往蝴蝶組織的巢穴,都以為只是一樁打擊犯罪團伙的,稍有難度的任務,所以大家也就沒有多做考慮。”
軍醫緩緩抬起手遮掩住半邊臉,隔絕了室內溫暖耀目的陽光:“事後我仔細考慮了許久,這才發現當時的我們真是太傻,太天真了啊……”
“軍界高層頒發任務之前,就沒有流露出一絲半毫的可疑跡象嗎?”南征微抿起淡色的薄唇,為軍界高層漠視人命的態度感到心驚膽戰,更感到不可抑止的憤怒與憎恨。這樣的做法和喪心病狂的屠夫又有什麼分別?!
黑暗蔓延在軍醫的眼前,他任由自己的眼睛透過血肉,沉溺在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世界裡,低聲說道:“可疑的跡象自然是有的,但是他們做的順理成章極了,各種各樣精良的武器軍火都源源不斷的運輸到一營內,像極了擔心孩子出遊零花錢和食物準備不充分的家長。”
低沉的聲線流落在南征的耳畔,軍醫一邊說著,一邊疲憊至極的緩緩癱倒:“當時我們都以為是軍界高層的額外補給,畢竟打擊有武器有裝備的販毒團伙,在裝備上自然不能太差,否則任務的過程中很容易被軍火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