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華美的君王不僅僅神情冰冷至極,就連眼神和語調都是冰冷至極的,那種寒冷就像是冬雪凝結在肌膚上,體溫亦是無法融化和驅散那種森寒的氣息。君王垂眸注視著麗皇妃蒼白的容色,略微停頓後宣出這樣一句殘忍的審判:“皇妃的品階不必留了,降為最末等的美人。”
美人是櫻國皇室裡妃子最末等低微的品階,哪怕麗皇妃日後想要重新晉封上去,也需要整整越過三級才能達到皇妃的尊榮。櫻國皇室內不允許妃子越級晉封,一則是為了鞏固皇后殿下的地位,二則也是為了後宮勢力平衡。
但是想要重新恢復到麗皇妃的品階,其中需要經歷的艱辛自是不必多言,除非君王真的喜愛,否則很難做到儘快恢復品階的尊榮。更何況麗皇妃是因為犯了僭越皇后殿下的罪名,這才被君王貶謫為美人,想要重新恢復麗皇妃的品階更是難於上青天。
聽到君王的審判與懲罰,麗皇妃本就蒼白的容色愈發白的像紙,只不過這張紙上暈染著些色彩豔麗的化妝品,暈染麗皇妃美眸周圍的眼影其中還有少許沾染在了她的臉側,與淚水融合在一起留下道道蜿蜒破碎的痕跡。
鳳羽金簪半遮半掩在皇后殿下高高挽起的髮髻裡,她垂下睫羽凝眸注視著麗皇妃……不,準確來說,應該是麗美人,只感覺心底裡情緒紛雜。自從她成為皇子妃殿下的那一天起,便看見過許多類似麗美人這樣的女子,明明有著嬌媚精緻的容顏和尊貴顯赫的出身,卻偏偏要選擇入宮這條不歸路。
即便君王尊貴無雙,權勢滔天,依附於君王可以得到無以倫比的輝耀風光,但是所得到的尊榮寵愛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鮮少有人能做到像皇貴妃那般數年盛寵不衰,就為了曇花一現的尊榮輝耀,用自己的一生作為賭注,真的值得嗎?
“陛下,臣妾真的知道錯了,求您饒恕臣妾這一回。”被降了品階的麗美人哭哭啼啼的向君王求饒,昔日裡那張嬌媚精緻的容顏被淚水衝花,還暈染蜿蜒著髒兮兮的化妝品,讓人瞧著實在是不堪入目,狼狽不堪。
君王目光冰冷的注視著麗美人求饒痛苦的模樣,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高居寶座之上,而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聽到君王如此重罰,紛紛膝行幾步開始求情,總而言之不過是一些看在為國效力這麼多年的面子上,請求君王饒恕麗美人這麼一回。
容顏端麗的美婦人凌亂著膝下的華貴絲綢宮裙,抬眸淚水漣漣的望向君王哀求道:“陛下,麗美人雖然罪不可恕,但是她真的已經知錯了,而且她的心性並不壞,許是受了其他人的唆使這才佩戴著九尾鳳羽瓔珞,讓那些幕後唆使人有了可乘之機。”
言即此處,那名美婦人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以及這一襲盛妝華服了,面對君王冰冷森寒的目光,她強撐起身軀接著說道:“況且麗美人這些年來一直在盡心盡力的侍奉著陛下,還請陛下念在往日裡的情分,饒恕麗美人這一回,臣婦保證麗美人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這名美婦人說完後,其餘的家族親眷們也紛紛開始向君王求情,麗美人的父親自然是不必多言,言辭懇切的同時老淚縱橫,不愧是名門貴族內地位尊貴且老謀深算的老狐狸,言辭神情間十分具有感染力,硬生生將麗美人犯下的僭越之罪渲染顛倒成年紀尚輕不懂事,這才冒犯了皇后殿下。
要知道,但凡是犯下僭越之罪的妃子,無論品階多麼尊貴,聖眷多麼深厚,也依舊會被按照宮規處置。可當麗美人的父親將那一句‘年紀尚輕不懂事’的解釋搬出來後,今日宮廷盛宴的這場好戲瞬間就變了味道。
按照實際年齡來算,麗美人今年不過二十三歲,自她十八歲進宮侍奉君王之日起,到今日已經足足過了五年。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就算麗美人是一塊石頭,侍奉相伴了君王這麼久,君王也該有些憐憫之心。
不得不說,麗美人的父親這番偷換性質的求情言辭,聽得皇后殿下真真是感覺手有些發癢,如此厚顏無恥的辯駁可真是頭一遭聽聞。就算麗美人今年不過二十三歲,可已經是一名獨立自主的成年女子了,又何來‘年紀尚輕不懂事’這一說呢?
一時間,皇后殿下狠心懲罰也不是,不狠心懲罰也不是,原本她還想等待君王貶謫了麗皇妃的皇妃品階後,再繼續補上一刀,褫奪麗皇妃的‘麗’字封號,可是不成想眼前這名老奸巨猾的臣子居然如此巧言善辯,到底是親生的父女,血脈相連下皆是遺傳著同樣的本領。
刺繡著鳳凰騰飛的孔雀羽線浮光耀目,皇后殿下將十二幅迤邐散落的裙簾收斂輕拂出一個優美的半圓形,隨即不動聲色的磨了磨牙,壓抑住心底裡的那份憤怒不甘:“陛下,麗美人的確年紀尚輕,所以有些飛揚跋扈,不知輕重,還請陛下看在她是初犯的份兒上,饒恕她這一回。”
雖然皇后殿下不得不順著這些人求情的言辭向君王求情,但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是極其冰冷的,宴席間的權臣貴族們無需仔細打量,便能感知到皇后殿下此時此刻內心中的憤怒,他們見況暗暗嘆了口氣,心中想著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莫非是瘋了不成?
即便這樣偷換性質的言辭可以為麗美人爭取到輕罰的機會,但同時也深深得罪了皇后殿下,帝后二人可是夫妻,就算君王不甚寵愛皇后殿下,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們的眼睛也不瞎,皇后殿下應該享有的尊榮輝耀,陛下可是盡數奉上,從未起過任何苛待打壓的心思。
再加上皇后殿下的家族權勢地位皆是顯赫,是君王強有力的左膀右臂不說,更是皇后殿下所依仗的巍峨靠山,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如今這樣求情,不亞於在今日正面與皇后殿下叫板,迫使皇后殿下寬恕麗美人的僭越之罪。
思慮至此,在座的權臣貴族們紛紛不約而同的擦拭了幾下額頭上的冷汗,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可真是在君恩照拂下有些飛揚跋扈的過了頭,居然敢於同君王最為敬重的皇后殿下公然叫板。
言辭間表面上聽起來悲傷無措,實則字字句句都在無聲譴責著帝后兩人過於冷酷涼薄,也不知道是什麼給了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這樣大的勇氣,無聲譴責君王的審判過於冷酷無情也就罷了,還敢用言語施壓,迫使皇后殿下饒恕麗美人的僭越之罪。
真是看著都覺的好刺激,好恐怖。
此時此刻,宴席間錦衣玉帶,優雅從容的權臣貴族們紛紛在心底裡嚶嚶嚶,希望君王和皇后殿下兩人千萬不要遷怒其他名門貴族,畢竟他們素來與麗美人的家族親眷不對付,而且也看不慣那麼飛揚跋扈的行事作態。
若是帝后兩人因為麗美人的家族過於飛揚跋扈,囂張肆意而遷怒到他們這些名門貴族們的頭上,那他們可真是有理也說不清。畢竟名門貴族之間說的難聽些,彼此間都有著一些不可言說的利益交易,一方面是為了家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制衡皇權。
君王的遷怒可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承受的,要是以往那些的利益交易痕跡被君王翻查出來,那可就是他們存心謀反僭越的證據,一旦那些蛛絲馬跡被翻查出來且被帝后二人坐實,那麼他們這些名門貴族恐怕又要被血洗一批。
可真是太難了。
嚶嚶嚶。
站在鳳座右側侍奉皇后殿下的紫衣女侍冷眼瞧著這些為麗美人求情的權臣貴族們,心中充滿了不屑。麗美人存著僭越之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昔日裡若不是皇后殿下懶得和她計較,那些人當真以為麗美人可以得意五年的時間?
應該是得意五天後就被領盒飯!
只要皇后殿下一聲口諭,便足以瞬間奪取麗美人的性命,那些麗美人所依仗著的尊榮權勢,在皇后殿下眼裡不過是一場浮華罷了。這些浮華是皇室賜予的輝耀榮光,只要皇后殿下想要收回,那麼陛下便會立刻下令收回。
作為侍奉皇后殿下的貼身紫衣女侍,帝后二人之間的感情她比任何人都要知曉熟悉,雖然君王並不如何寵愛皇后殿下,但是在權勢和地位上卻是拼盡全力的奉送給皇后殿下,只要皇后殿下想要得到的,君王就沒有不給的。
相比起其餘皇妃得到的君王寵愛,她一名紫衣女侍都認為只有權勢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與這些實打實的尊榮風光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寵愛又算得了什麼?說句難聽的話,那些寵愛不過是君王施捨的雨露罷了,有怎能同奉送給皇后殿下的權勢地位相比。
眼前這些愚蠢的人自翊為風光得意,卻殊不知君王和皇后殿下早已暗中盯上了他們,只是在默默等待著一個時機,一個可以剷除或者打壓麗美人家族親眷們的時機。
唯有名正言順的剷除與打壓,才更能彰顯出帝王的威儀,才更能鞏固皇后殿下的尊儀。
殿內跪在鎏金玉磚上的麗美人家族親眷們猶自還在滔滔不絕,尤其屬麗美人的母親與父親說的最多,言辭懇切是一方面,神情哀切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那涕淚橫流的悽慘模樣,真真是捨棄了貴族的優雅風度,就差在帝后二人面前鬼哭狼嚎一番了。
宴席間的權臣貴族們單單是看著便覺的十分丟臉,昔日裡他們雖然與麗美人的家族不對付,亦是十分厭惡這些人趾高氣昂,唯我獨尊的那副醜陋作態,但是好歹對方同他們一樣是櫻國內有頭有臉的名門貴族,如今看著他們涕淚橫流的模樣,他們只感覺自己顏面亦是無光。
希望不要給自軒國而來的兩名貴客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雖然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實在有辱貴族的優雅鳳儀,但是他們這些坐在宴席間觀望看戲的可依舊保持著優雅從容的尊儀。
南醉生和南浮生兩人看著殿內的鬧劇,只感覺單單是看著便十分喜感,原以為麗美人的家族親眷們應該是有些本事頭腦在身上的,沒成想也不過是那些巧言善辯的本領,這個本領雖然說不上有多壞,但是也絕對算不上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