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日月交替。
漢白玉庭院內的繁麗玫瑰盛開後又逐漸凋零,凋零後又再次盛開。嫣紅欲滴的玫瑰花瓣時而被清風席捲著流落遍地芳華,時而被淡金碎光鍍上一層輕薄柔紗,馥郁的芬芳始終纏綿繚繞在宮殿庭院內,唯一不變的
便是漫天星河流淌著的點點清光碎影。
七日有餘,不過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許深卻感覺等待了將近七年,亦或者半個世紀。他眼睜睜的看著床上的睡美人一點一滴的消瘦衰弱下來,仙姿玉色的容顏雖然一如往昔,但是容色卻不再流露出淺淡櫻粉般的健康色澤。
直到今日,聽到文書急匆匆跑來稟報南大小姐甦醒了時,許深沒有片刻猶豫的便拋下面前堆積如山的政務,全無半分皇儲殿下優雅從容的典範,在還未行至太子宮殿前的路途中卯足了勁兒狂奔,倒是驚動了不少宮道上來來往往的侍衛女侍們。
飛閣流丹,殿宇飛簷近在眼前時,許深才緩緩停下狂奔的狼狽姿態,他匆匆整理好儀容後,這才步履悠然沉穩的逐漸映入南醉生的眼簾。美人亭亭玉立在玫瑰庭院未央處,一顰一笑都能輕而易舉的撩動他的心絃。
宮殿內瀰漫著珠光寶氣所共同匯聚纏綿而出的淡淡雲霞,許深凝視著斜倚紫檀錦榻上的南醉生,沉默許久後驀然說出這樣一句話:“大小姐沉睡的這幾日內,您的哥哥南浮生可是不遠萬里坐飛機來到了櫻國皇宮內前來探望。”
秀窄修長的玉指緩緩蜷縮在一起,南醉生聞言暗暗在心底感嘆道終於等來了許深的這句話,但是她依舊面上流露出驚訝欣喜的神色來:“你說什麼?哥哥在我沉睡的幾日裡來櫻國皇宮內看望我了?”
話音未落,南醉生驀然站起身,月白色的櫻花宮裙拖曳著華麗委地的裙襬,隨著她的步履迤邐在雪色狐皮上:“那哥哥呢?現如今我已經醒過來了,怎的還沒見到哥哥?難不成是你們還未通知他我甦醒過來的訊息嗎?”
璀璨星眸瞬間黯淡下去,許深凝視著南醉生毫不遮掩的驚訝欣喜神色,以及聽聞南浮生前來看望的訊息時驀然爆發出的生機勃勃,歡欣雀躍,以及焦急追問的模樣,只感覺心臟處忽然傳來微妙的鈍痛,彷彿被什麼重物輕輕敲擊了一下心底最柔軟的深處。
精緻華麗的眉目微微斂下,許深垂眸望向腳下的雪色狐皮,修長的指間是輝澤熠熠的金盞:“……您先別急,我自是不會忘記派遣人手,前去通知南浮生。現如今他正居住在宮外的酒店裡,日常生活中的起居用度皆由櫻國皇室照料負責,不會發生任何輕慢懈怠的事情,這一點南大小姐可以放心。”
“宮外?”雖然早已知曉南浮生居住在皇宮外的緣由,再加上夏晚也同南醉生仔細解釋過,但是如今當著許深的面兒上,南醉生依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來,遠山黛煙般的長眉微微蹙起,像極了擔憂南浮生會受到怠慢。
淡紫色層疊華麗的宮裙垂墜腳邊,夏晚斂眉垂首的站立在內殿門側,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幕,她沒有感到一絲半毫的驚訝或者疑惑。
櫻國皇宮內最不缺少的便是聰明人,但是能真正做到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大概也只有眼前這名南大小姐了。
金盞內的甘甜泉水澄澈透明,水面上清晰倒影出許深華麗雍容的眉目,他凝眸望向南醉生擔憂著南浮生的緊張神情,靜默片刻後,末了勾唇諷刺一笑:“沒錯,南浮生如今就居住在櫻國皇宮外的酒店內。”
平靜無痕的水面上驀然盪漾起真正微波,許深漫不經心的搖晃著手中的金盞,聲線宛若暗夜裡的小提琴般低磁華麗:“不過你放心,南浮生可是軒國內赫赫有名的商界帝王,亦是眾人心知肚明的黑道教父,對於他的來訪與探望,櫻國皇室會拿出百分百的誠意來招待。”
墨羽長髮流淌著點點清光碎影迤邐傾瀉在宮裙束腰間,南醉生聞言這才緩緩舒展開輕蹙的遠山黛眉,墨色純正的瞳仁裡倒映著落座舉盞的華貴少年。瑩白如玉的指尖輕叩著紫檀錦榻,她若有所思的垂下蝶翼睫羽。
百分百的誠意。
何為百分百的誠意?
但是許深作為櫻國地位尊貴的皇儲殿下,方才的言辭中已然清楚明瞭的昭告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慢懈怠了南浮生,但是聽在耳中卻總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地方詭異微妙的很,彷彿許深的話中另有深意,可是南醉生自己卻沒有體會到蘊含其中的深意。
精雕細刻的玉石櫻花盆景熠熠生輝,擺放在內殿西側角落裡的金孔雀錯彩縷空,鑲嵌在雀翊上的碧綠寶石既華貴又陰冷,像極了毒蛇碧色陰森的眼眸。
許深順著南醉生的目光望向那尊錯彩縷空的金孔雀,浮光耀目的金孔雀巧奪天空,可是再如何華麗的物件都會隨著時間消逝而逐漸黯然失色,更何況眼前這尊櫻國的皇帝陛下特意命人為皇貴妃的公主所打造的金孔雀呢?
沒錯,皇貴妃的公主。
許深可從來沒有承認過那名同父異母的公主殿下……是他的妹妹。
“這尊金孔雀你若是喜歡,我就回稟父皇將這尊金孔雀留下,權當做新巧的禮物贈予你。”他放下手中把玩著的金盞,緩緩收回目光望向斜倚紫檀錦榻上的南醉生。
波光瀲灩的墨眸裡清晰倒映出金孔雀浮華耀目的寶石碎影,南醉生凝視著雀翊上碧色的寶石,聲線低柔的宛如碧湖微波,轉瞬無痕:“我只是覺得鑲嵌在雀翊上的碧色寶石,像極了毒蛇的眼睛而已,至於喜歡這尊金孔雀……怕是太子殿下多慮了。這尊金孔雀固然巧奪天工,精緻華美,但是終究是不屬於我的東西。”
錯彩縷金的金孔雀可是象徵著皇貴妃殿下的榮寵與地位,是櫻國皇帝陛下準備在公主殿下的生辰宴會上,作為壓軸禮物而展現的珍奇瑰寶。這座瑰寶可謂是凝結了宮中所有工匠們的汗水辛勞,才得出如此輝耀精巧的存在。
孔雀雀翊繁麗華美,一隻雄性孔雀足足有五六十根雀翊,甚至是更多的雀翊,而擺放在殿內的這座金孔雀整整打造了六十六尾雀翊,再如何輕薄精巧的純金雀翊層層疊疊的繁麗簇擁在一起時,都會沉重無比。
雀翊尾端處鑲嵌著的碧色寶石顆顆瑩潤璀璨,細細端詳過去,寶石內裡澄澈晶瑩,無一絲雜質,是珍稀難得的上品。更別提整尊金孔雀所採用的錯彩縷金的雕刻工藝,以及纖毫畢現的雀翊和雀首處的華麗雀翎。
碧色的寶石折射出璀璨耀目的華光,與殿內其餘珍貴華麗的擺設交融纏綿在一起,瀰漫著淺淡卻又不失雍容典雅的雲霞光彩。
“像極了毒蛇的眼睛?大小姐的這句形容當真是活靈活現,這顆顆碧色寶石遠遠望去,可不就是毒蛇陰森冰冷的碧色眼眸麼?”更像極了後宮妃子們的蛇蠍心腸。許深勾起薄唇笑的溫文爾雅,他垂眸望向倒映在金盞內的自己,一道鋒銳暗芒在眼底處轉瞬即逝。
“是啊,毒蛇的眼睛。”南醉生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垂眸望向身上穿戴的月白色櫻花宮裙。
繁麗盛開的櫻花采用的是工筆畫的繪製手法,用一種不會暈染掉色的特殊染料細細勾勒描繪在月白色的絲錦上,南醉生輕輕撫摸過宮裙上濃淡相宜的櫻花,忽然問了許深這樣一句話:“櫻花是櫻國的國花,也是怪我才疏學淺,敢問太子殿下一句,櫻花都蘊含著哪些美好寓意?”
“美好寓意?”沒料到南醉生會突如其來的問出這種問題,許深難掩錯愕的抬眸望向眼前仙姿玉色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