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幕,月入星河。
樹梢兒淺淺觸控到彎月的一角,風吹無痕,葉落有聲。
盛夏的夜晚是最迷人的,即便沒有優雅音樂家的鋼琴聲和小提琴,簇簇花叢和草叢裡的鳴蟲們依舊會演奏出美好的旋律。星河彷彿億萬碎鑽被神明傾倒在夜幕,可是卻怎麼也流落不到腳畔,靜默無聲的緩緩流淌在幽藍色的夜幕中。
經過頭痛症的折磨後,雲鸞顯然是累極了,她宛若一隻受傷的貓兒般楚楚可憐的蜷縮在皮椅上,身上蓋著柔白色的薄毯。順著窗欞徐徐拂過的清風還算柔和,只餘下淺淡的涼爽,卻依舊令雲鸞情不自禁的瑟縮了下指尖。
這樣微乎其微的小動作依舊被南征敏銳的察覺到,他轉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頸,隨後站起身將窗戶半遮半掩。
宛若遠山黛煙般的長眉緩緩舒展開來,南征低眸凝視著雲鸞恬靜美好的睡顏,只感覺眼前彷彿是一朵蓮池未央的芙蓉花正在盛開,層層疊疊的粉白色花瓣依次綻放,明明是豔麗無雙的眉目,卻偏偏流露出清麗脫俗的氣質。
這樣美好的女子,還真是同父親說的沒有錯。
天上有地上無。
整個人雖然豔麗如同芍藥,華貴如同牡丹,凌塵如同芙蕖,但是骨子裡卻依舊鐫刻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潔品格。
南征重新坐在堅硬的凳子上,目光深沉充滿熾熱情感的凝視著雲鸞,他喜愛的便是雲鸞堅強沉穩,卻又善良純稚的品格,既不做作也不虛偽,而且最為難得的是,雲鸞是一名非常重情重義的女子。
為了當年一營裡慘死的戰友們,她可以強迫自己忍受著劇痛難忍的頭痛症,鍥而不捨的在這兩年內追蹤調查著事件背後的真相。若是將此事換到旁人身上,恐怕早就在肩負這座巍峨山脈的沉重下,感到疲憊不堪,最後半途而廢了。
畢竟雲鸞不僅僅只是調查真相,還要同時在政界裡防備人心,步步晉升,在忙於政務的同時還要擠出許多時間來處理一些栽贓陷害她的小人,以及代表整個雲氏世族的輝耀尊貴去參加軒市裡各種各樣的慈善或者晚宴。
如果說南征是一臺精密冰冷的機器,那麼雲鸞便是一臺從不關機的電腦。她日夜不停的工作著,繁忙著,雖然她不說,但是南征從她眼底下淡淡的青色便可知道,每一個夜晚裡雲鸞都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戰友們鮮血淋漓慘死的畫面是極其具有衝擊力的,南征作為一名男子尚且不敢保證能承受住那樣血腥殘忍的畫面,更何況雲鸞這樣一名病痛纏身的柔弱女子呢?
思慮至此,南征微不可聞的低嘆一聲。
潔白的紙張凌亂鋪散在辦公桌上,南默戴著一副沒有鏡片的銀邊眼鏡框,垂眸認真檢視著手中的病歷本。對於雲鸞頻頻發作,且沒有任何規律道理可言的頭痛症,南默亦是感到十分頭痛。
近兩年來他幾乎翻遍了所有的醫學典籍,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皆是沒有查詢到可以根治雲鸞頭痛症的方法。雖然南默心中知曉,這種頭痛症是天資早慧的孩子皆會被上蒼打下的靈魂烙印,但是他就是不想低頭認輸。
換句話說,南默同南征一樣,根本不相信什麼所謂的,狗屁的宿命。
這種頭痛症的發展過程可以說是十分簡單粗暴,但也循序漸進。說白了就是發作的時間間隔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愈發頻繁,而且疼痛也會愈來愈劇烈難忍,直至帶領病人走向最終的宿命腦死亡。
一旦陷入腦死亡,那麼將是永恆的長眠。
南默頭疼的合上面前的病歷本,拇指與食指將眉心處掐出兩道深紫色的印跡,他傾盡全力想要醫治好雲鸞的病症,但是現實卻依舊給了他當頭一棒,宛若摻雜著冰霜的冷水淋頭澆下,正在一點一滴的熄滅南默心中默默期盼著的希望與奇蹟。
“幾點鐘了?”他難掩疲憊的合上雙眸,問向南徵。
“六點半。”南征側目望向牆上的鐘表,聲線低沉。
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六點半了麼……南默眨了眨乾澀發酸的眼睛,將桌面上凌亂鋪散的紙張和檢查報告井然有序的整理好後,神情鄭重的放進抽屜裡。他站起身推開椅子,走到門外抬眸望向繁星點點的浩瀚夜空。
記得當年執行那個所謂的‘秘密任務’時,也是這樣清朗浩瀚的星空,當時的戰友們還笑著互相談論,不知道完成任務後會得到什麼樣的獎勵?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看看,探望在家中牽腸掛肚的父母親人。
如今還是同樣的浩瀚星空,可惜卻早已物是人非。
南默聽著簌簌葉落的聲響,蟲鳴聲此起彼伏。淺淡的雲痕氤氳在幽藍色的夜幕上,仿若輕煙凝滯其中。距離揭露真相的日子已經不遠了,當真相被揭露,謊言被撕裂的一霎那,也不知道張途和蝴蝶那些人會不會被生吞活剝了?
他笑容冰冷的勾起唇角,心中在此刻暗暗祈禱那些屠夫們一定要長命百歲,唯有長長久久的活下去,才能讓那些始作俑者以及助紂為虐的屠夫,魔鬼們,品嚐到真真正正的那種叫做‘痛不欲生’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