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碎影暈染在雲鸞的眼瞼處,細微幽暗的光芒流轉而過,將纖濃華麗的睫羽襯托的愈發撲朔迷離。南征凝眸注視著雲鸞,只感覺胸膛裡怦怦跳動的心臟彷彿要爆裂開來,僅僅是靜靜的凝視著面前的女子,他都感覺壓抑在心底裡的喜愛正在逐漸加深,像極了溪河匯聚江海。
難道早慧的孩子終究逃脫不過慘淡消亡的命運嗎?
南征抿了抿淡色的薄唇,神情愈發肅穆。他心中所期望的並非對雲鸞一時片刻的追逐與喜愛,恰恰相反,他的骨子裡鐫刻著狼的鐵血與忠誠。
狼忠誠於伴侶,落入捕獵網中時寧死不屈。南征知曉,自己若是認定了誰,便會忠誠愛戀認定之人一生,絕不會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人生的多次怦然心動皆是因雲鸞而起,所以……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放手。
如果上蒼想要呼喚回它偏愛的孩子,那麼就算讓南征拼盡全力,耗盡性命,也絕不容許他認定之人芳華早逝,最終落的一個悽慘消亡的宿命。什麼庇廕家族的福澤,本身便是痛苦的存在,在南征心裡統統都是狗屁。
早慧的孩子自身有著重要的存在意義,他們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早亡人,在南征心裡,他們不過是被上蒼特別寵愛的孩子,因為被特別寵愛,所以才會被烙印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即使那些痛苦的痕跡與靈魂的烙印無法逆轉與消逝,南征也要拼盡全力的尋找一切可以為雲鸞延長壽命的方法。他想要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不是還未走到中途,另一方便被所謂的宿命奪取了生命,芳魂消逝。
晦暗不明的眼眸裡清晰倒映出雲鸞痛苦憔悴的容顏,南征凝視了雲鸞片刻後,察覺到掌心裡的柔荑已然逐漸恢復到正常體溫的溫度,這才稍稍舒緩了些許緊繃不已的神經。
雲鸞昏昏沉沉的蜷縮在皮椅上,她側身將自己蜷縮成一隻瘦弱單薄的蝦米,柔弱無助的倚靠在皮椅寬厚柔軟的靠背上。劇烈的疼痛浪潮一波接著一波,無時無刻不再折磨摧殘著她的身軀。
南征焦慮不安的緊緊握住雲鸞的雙手,他真的有些害怕如今面色蒼白痛苦的雲鸞,他害怕雲鸞會同當年那名腦死亡的千金小姐一樣,芳華早逝:更害怕雲鸞就算可以壽命延長,但是依舊要承受著這樣劇烈難忍的痛楚。
人人都只看見雲大小姐表面上的輝耀尊貴,殊不知掩藏在這輝耀尊貴下的,是無窮無盡痛苦的深淵。
渾渾噩噩間,雲鸞虛弱抬眸看向身側的南征,然後略感不適的動了動手指,流露出想要翻身仰躺的意圖。南征緊忙站起身將雲鸞的雙手擱置在她的腹部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雲鸞側臥蜷縮的身軀面朝上緩緩扶過去。
南默從櫃子裡取出一襲柔軟米白色的針織薄毯,小心翼翼的蓋在雲鸞蜷縮在皮椅上的纖瘦身軀:“她這樣不行,你得將她的四肢都舒展平放在皮椅上,否則疼痛的過程中這樣蜷縮著,很容易引起手腳發麻,抽筋痙攣。”
聽到南默這樣說,南征火燒屁股般忙活了起來,他先是將雲鸞的雙臂垂直平放在身體兩側,然後再目不斜視的將雲鸞細長的雙腿緩緩舒展開來,平放在皮椅上。末了他又不放心的調整了下皮椅的高低弧度,力求能讓雲鸞在上面仰躺的更舒服些。
當然,若不是顧忌到在此刻冒然折騰雲鸞會令她愈發感到疼痛難忍,南征早就將她打橫抱起放在醫務室的床上照顧了。
但是他回眸看了一眼有些硬邦邦的床,又收回目光望了一眼可調整高低弧度的舒適皮椅,最終還是打消了將雲鸞抱在床上休憩的念頭。那張床實在粗糙冰冷極了,床單摸上去都不柔順絲滑,可別磨紅了雲鸞嬌嫩的肌膚。
這樣想著,南征將蓋在雲鸞身上的米白色薄毯又細緻的掖了掖邊角,指尖在觸碰到雲鸞正在冰涼下去的柔荑時,他站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到窗戶邊緣,關上了開啟的窗戶。
淡金碎光透過澄澈的玻璃灑落在雲鸞身上,米白色的薄毯上浸染著陽光的輝耀暖意,讓雲鸞倍感溫暖舒適,周身很快便暖意融融起來。她一邊咬牙忍受著腦袋的疼痛,一邊不由自主的攥緊蓋在身上的薄毯。
南征見到雲鸞汲取溫暖的動作,愈發感到心疼。
看著南征在醫務室裡圍繞著雲鸞忙活的團團轉的身影,南默倒也不同他爭搶照顧雲鸞的機會,他仔細觀察著南征的神態動作,發現對方對雲鸞的貼心照顧完完全全是發自肺腑,並非是逢場作戲等虛情假意的表現。
只見南征似乎是嫌棄自己的掌心不夠溫暖,於是他竟然拿著一個杯子去飲水機前接了一杯熱水,雖然熱水的溫度遠遠沒有達到沸騰的頂點,但是隔著玻璃杯握在手中依舊會感到十分灼燙。
南征的手指邊緣已經被玻璃杯中的熱水燙的泛紅,南默驚訝的注視著南征的動作,驚疑不定的抬眸打量著對方的神色。只見南征並沒有流露出一絲半毫的痛苦難忍神色,而是面無表情的握緊手中燙人的水杯。
等到掌心裡的溫度終於達到南征所期盼的要求後,他這才放心掌心裡的玻璃杯,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到雲鸞身側,坐在凳子上將灼燙的掌心牢牢包覆在雲鸞逐漸冰冷的柔荑上。
溫暖到燙手的溫度令雲鸞在昏昏沉沉間情不自禁的喟嘆一聲,冰冷的雙手彷彿被熾熱的岩漿包裹其中,令她全身因為疼痛而凝結的血液漸漸融化流動起來,她貪戀著這樣灼熱的溫暖,於是她下意識的反握住南征的手掌。
一大一小兩隻手掌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南征低眸凝視著雲鸞的手,根根玉指秀窄修長,生的極為好看秀氣,是一雙天生就應該用來彈鋼琴以及裝飾珠寶的美麗柔荑。
他復又望向自己的手,骨節寬大,面板粗糙,因為積年累月的在訓練場上暴曬訓練,所以被陽光曬得黝黑,上面還有著許多細小的疤痕。雲鸞纖長的玉指在他的掌心裡反握住虎口處,像極了泥土中萌發出來的玉白花丨蕊。
瑩潤細膩的觸感令南征愛不釋手,雖然他很想輕輕摩擦兩下雲鸞的手背與腕側,好生體驗一番那樣令人心馳神往的細膩感,但是他終究沒有那份色膽包天的本領,於是只好強行按捺住心底裡的悸動,認真專注的照顧著雲鸞。
南征仔細打量著雲鸞的面容,發現面前的人兒時而黛眉緊蹙,時而微微舒展,想來頭痛症發作時應該是一陣接連一陣的疼痛。思慮至此,南征開始在腦海裡搜尋一切認識的權威醫師,究竟有哪一位在腦科方面是國醫聖手。
如果這世間有著可以醫治好雲鸞與生俱來頭痛症的醫師,那麼就算讓南征放下身段地位,前去下跪磕頭把人給請來,他也在所不惜。
尊嚴和傲骨固然重要,但是同雲鸞的性命相比分文不值。
南默看著南征垂眸凝視著雲鸞陷入深思的側臉,頗有些好奇對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按理來說像南征這種根正苗紅的官二代,軒市裡名副其實的太子爺,身邊應該不缺乏那些鶯鶯燕燕,濃桃豔李才對。
可是他與南征在軍營裡時常碰面接觸下來,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原以為官二代這樣的嫡出子弟會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亦或者高傲矜貴,盛氣凌人,不成想南征給南默留下的印象卻是平易近人,且沉穩睿智,沒有一絲半毫的紈絝奢靡氣息,更沒有一絲半毫的盛氣凌人。
最為難得的,便是南征潔身自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