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宏華麗的宮殿內到處都瀰漫著奢靡耀目的浮光,自南醉生與南浮生兩人離宮登機後,許深便一直心不在焉的靜坐在宮殿內,圓弧形落地明窗外折射進殿內絲縷鎏金輝澤,珍稀難得的雪色狐皮地毯早已在他的吩咐下盡數撤去,除卻那株南醉生格外偏愛的玉石櫻花盆景,其餘華貴精緻的擺件珍寶等他一件都沒有留在宮內。
包括特意命人在內殿裡精心佈置的層疊刺繡鳳紋紗幔,以及那用小葉紫檀精雕細刻後打造而成的多寶閣,和精心描繪著萬里山河並輔以蘇繡工藝的翡翠屏風,以及那一處擺放著玉枕貂裘的紫檀錦榻。
當這些奢靡華貴的擺件兒被盡數撤去後,他一個人形單影隻的靜靜坐在窗邊躺椅上,上面還擺放著南醉生經常翻閱的一本風情志。夏晚與文書兩人斂眉垂首的恭立在外殿內側,她們二人面面相覷過後,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黯然神傷的皇儲殿下。
宮殿內靜謐無聲。
正當許深心不在焉的翻閱著手中那本風情志時,殿外忽然傳來皇后殿下駕臨的通報聲,他這才闔上手中書籍,站起身走向外殿去迎接自己的母后。
“奴婢拜見皇后殿下。”斂眉恭立在太子宮內的女侍們紛紛下跪行禮,可是皇后殿下這一番前來似乎格外匆忙,她們跪地叩首間眼角餘光內只淺淺拂過一片華麗層疊的金色絲綢鳳裙,隨後耳畔處便傳來皇后殿下貼身女官的起身二字。
她們分明記得那名女官素來是清冷淡漠的語調,可如今竟也不知為何,語調內浸染上了焦急迫切的意味。
許深見到皇后殿下後,正準備下跪行禮,卻被皇后殿下彎腰匆忙的扶起身,步履凌亂間竟連點綴髮髻上的鳳凰銜珠步搖都歪斜些許,鳳首口中銜落的明珠流蘇相互碰撞間激盪起明滅不定的繁麗華光:“先免去這些俗禮吧,深兒,你可知那名南大小姐出事了?”
皇后殿下一邊說著一邊扶著許深走向內殿,匆忙步履間層疊華麗鳳裙也跟著凌亂迤邐委地,她的神情間盡是焦急迫切,全然不見平日裡的高貴沉穩,雍容華貴,許深驟然見到如此驚惶不安的母后,心中不免也疑惑起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兒臣不知,醉生她發生了何事?可是遭遇襲擊了?還是說……?”他難掩激動擔憂的情緒,華麗至極的容顏上迅速浮起一層淺淡的薄紅,熟悉皇儲殿下的人都知道,當他情緒起伏過度激動時,面上便會浮起這種類似於病態的潮紅。
皇后殿下輕輕搖頭,言辭間亦是呼吸不穩:“遠遠比這要嚴重的多。”
精心描繪的容顏上已然暈染開來幾點脂粉,但是此時此刻她已經無心顧及自己的儀容了,緊緊攥握著皇兒的手便語調急切的說道:“南大小姐和南先生所乘坐的飛機不到半途中便遇上了暴風雨,因為沒有緊急降落點,再加上暴風雨的強烈磁場干擾,飛機在穿行雷雲區的時候遇見危險墜落,如今他們兩人蹤跡全失,下落不明。”
蹤跡全失,下落不明。
聽到這八個字,許深的心底瞬間一片寒涼,他豁然起身神情陰沉的來回踱步,即便心中如何慌亂恐懼,擔憂不安,他依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隨後停頓住腳步望向皇后殿下:“母后,派遣去尋的人可有傳來訊息?另外南大小姐墜機和下落不明的訊息可有傳遞給軒國南氏世族?”
他按捺住心底裡的惶恐不安,低柔磁性的聲線微微顫抖著。察覺到皇兒的恐懼擔憂,皇后殿下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派遣去尋的人至今都未尋找到飛機殘骸究竟墜落到了哪裡,也無法確定是否有人倖存。”
精緻冰冷的錯彩鏤金鳳鐲環繞在皇后殿下的玉腕上,她亦是心緒不寧的絞緊十指,迤邐委地的華麗鳳裙被她踩踏在了腳下都沒發覺:“不過既然還未尋到,就證明南大小姐還有幸存的一線生機,我在收到訊息後便立刻通知了軒國的南氏世族,不出所料的話,他們已經動用一切關係派遣直升機前去尋找了。”
言即此處,雍容華貴的皇后殿下淺淺垂下睫羽,暈染著淡金珠光眼影的美眸裡氤氳著一層朦朧淚霧。她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再加上她是真心喜愛南醉生的純稚聰慧,如今乍然聽聞她與南浮生墜機遇難的噩耗,她感到十分愧疚與自責。
如果她若是厚著臉皮多多挽留南醉生閒聊片刻,他們兩人便不會登上那架飛機了,也不會在接下來遇見暴風雨。這樣想著,皇后殿下抬起手扶住額頭,只感覺思緒紛擾間鬧得她頭痛欲裂,胸口處亦是沉悶的令她喘不過氣來。
南大小姐,南醉生……好孩子,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夏晚見況緊忙取出殿內常備著的檀香,鎏金青銅香爐內徐徐燃燒著的檀香清雅悠然,雖然無法消解掉皇后殿下的驚懼擔憂,但是可以緩緩平復她過於激盪的心緒,文書另外取出殿內特意為皇后殿下準備的安神藥物,小心翼翼的服侍著對方喝下。
“一線生機……”許深聞言眼眶酸澀,他仰起頭望向宮殿上方的雕樑畫棟,輝宏穹頂,只感覺整個人在聽到噩耗傳來的一霎那,靈魂瞬間被狠狠抽出體外,他神情恍惚的凝視著滿殿的浮光掠影,悔意如同焰火般深深焦灼著他的心臟。
“深兒,遇事不可過於浮躁焦慮,母后今日前來尋你,是因為只有你可以挽救南大小姐兩人的性命。”皇后殿下喝下安神藥物後,這才感覺頭痛欲裂的狀況逐漸舒緩些許,她舒展開華麗層疊的金色鳳裙,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許深的肩膀。
許深緩緩低下頭望向窗外,目光彷彿透過輝宏壯麗的連綿宮殿一直深深望向遙不可及的別處:“母后的意思深兒明白,只是……”
他微微蹙起修眉,華麗至極的容顏上浮現出難以遮掩的困惑與焦慮:“只是南大小姐的命格非比尋常,哪怕我抽盡了全身血液,也無法窺伺到她的靈魂到底遊蕩在何處,也無法得知她的靈魂究竟是凝聚還是消亡。”
皇后殿下聞言也明白了些什麼,她略微知曉一些面相之術,南醉生的面向分明便是福澤深厚之人,只不過命格屬實怪異了些,明明是紅顏薄命,卻偏偏縈繞著許多福澤靈氣蘊養著她本該早已枯竭的命格,而且在南浮生的強大命格影響下,已經逐漸偏離了原有的早夭命運。
思慮至此,她輕輕搖頭,打消了許深過於焦躁擔憂的顧慮:“南大小姐的命格貴不可言,不會輕易就折損在這場空難裡的。而且南浮生的命格可是連我都看不透的,既然他的命格能影響到南醉生,想必兩人最後一定會平安歸來。”
許深聞言微不可聞的輕點下顎,再也沒有多說些什麼,他從內殿取出一件束之高閣的寶物,這個寶物的樣式十分精巧繁複,仔細看去是用一整塊翡翠精雕細刻而成的微縮地圖,翡翠瑩潤無瑕,內裡隱隱透出溫潤華光。
他接過夏晚遞來的一把匕首,毫不猶豫的迅速劃開自己的掌心,皇后殿下見況心臟瞬間收緊,好在傷口並不深,她這才逐漸放下心來。許深將掌心內不斷滲出的猩紅血液滴落在翡翠浮雕微縮地圖上,只見滴落在翡翠上的血液順著浮雕溝壑,竟然逐漸有意識的自主流動起來。
猩紅血液順著傷口一直源源不斷的向外滲出,直到翡翠浮雕上的鮮血緩緩凝聚在一起時,許深這才接過早已準備好的紗布按在傷口上。只見那些凝聚未央處的血液先是靜止不動,隨後便在擱置平穩桌面上的翡翠浮雕微縮地圖上分為不同方向的開始流動。
血液順著浮雕溝壑緩緩流淌,只見翡翠微縮地圖上不過須臾便已然被鮮血浸滿,許深和皇后殿下兩人見況疑惑不解的蹙起眉頭,按理來說若是許深用心祈禱過後,這些鮮血便會自發凝聚在被祈禱人所在的地點處,可是如今這些血液卻是遍佈各個方向,根本無從考察究竟是哪一處位置更為確切。
“這是怎麼回事?”皇后殿下蹙眉凝視著眼前這塊翡翠浮雕微縮地圖,只見猩紅血液流淌在浮雕溝壑裡,流動的方向可謂是四面八方,密集繁複,將眼前這塊極品帝王綠的翡翠浮雕短短几分鐘內便浸染成一片猩鏽血紅。
見此情景,許深亦是疑惑不解。
他蹙眉思慮片刻,乾脆狠下心來,咬破舌尖後將心頭血噴在了翡翠浮雕微縮地圖上,隨後他容色蒼白的斂眸望去,只見遍佈整塊浮雕地圖上的猩紅血液在接觸到他的那口心頭血時,竟然瞬間變得沸騰起來,血紅色的泡沫急促翻湧在帝王綠翡翠上,此情此景當真是深深驚駭到了幾人。
“夠了深兒,快停下!”皇后殿下厲聲喝止了許深想要繼續噴出一口心頭血的行為,隨後她迤邐著華麗鳳裙繞著這塊翡翠浮雕仔細思慮片刻後,瞬間明白了些什麼,隨後她立刻吩咐夏晚與文書兩人尋找出殿內南醉生曾經使用過,或者接觸過的物品。
夏晚與文書兩人聞言動作迅速的尋找起來,兩人的目標十分統一明確,徑直取向了那支被珍藏在天鵝絨錦盒裡的水晶櫻花步搖。
皇后殿下接過這支水晶櫻花步搖後,小心翼翼的將這支步搖放在了翡翠浮雕微縮地圖上,緊接著發生的變化令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殿內四人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凝視著眼前一幕,只見那支水晶櫻花步搖緩緩浸入到猩紅血液裡後,竟然轉瞬間變幻成血色水晶步搖。
血色水晶櫻花步搖在沸騰翻湧的翡翠浮雕微縮地圖上靜止不動片刻後,終於在許深的緊盯期待下緩緩直立起來,隨後便見到這支血色水晶步搖輕盈靈活的在翡翠地圖上勾畫著什麼,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再雕刻著些什麼。
許深的目光隨著那支血色水晶步搖上下起伏不定,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翡翠浮雕上便被雕刻出嶄新的一處地理位置。皇后殿下傾身仔細端詳片刻,美眸中盡是毫不遮掩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