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沙發上的四人似乎都掉進了水中,手足無措,縮成一團,擠出“妖怪,妖怪”的顫抖聲。
“是他嗎?”灰貓最為冷靜。
老黃狗上前把夏風的布褲左褲腳叼起,露出拖鞋中赤裸的左腳背,那上面有一個暗紅色的胎記,形狀像是什麼在飛騰,這時隱約泛起了一道紅光,宣示它蘊藏著的巨大力量。
一看到那胎記,眾獸確定無疑,這個少年就是它們當年不得不交託出去的襁褓嬰兒。
它們的眼睛都開始盈淚,渡渡鳥更是哭出了聲,為著那哀傷的往事,為著這命定的孩子。
“李興福,我們給了你一袋金子,你就給小風穿這樣的新年衣裳?”灰貓的黃瞳已經轉向沙發四人。
“我、我……”李興福憋得像只癩蛤蟆,才憋出哭腔的一句:“我會報警的……”張映菊的癟手在悄悄地抓向茶几上那四部蘋果手機。
“你以為凡人警察管得來我們嗎!”熊貓突然大吼,整間屋子都在震動,欺軟怕硬它最在行:“我明白了,這肥豬沒有信守承諾,讓小風過了十五年苦日子!可怒也!”
它幾下出拳,擊出幾道黑白交織的猛厲拳氣,砰砰砰幾聲,遠處那臺嘈雜的電視和近處的四部蘋果手機都被打爆。它拿起那盤果肉就呼呼地吃,話聲嘟囔:“最討厭控玄物了。”
李家四人一片怪叫雞被捏般的尖叫,隨即,劍齒虎一下猛撲把整張沙發掀翻,四人滾地葫蘆般跌了開去。
大小坨坨異口同喊:“我的手機!”張映菊嚎叫著:“放過我們,老么,老么……”李興福慘叫著:“是你們讓我別寵壞他的……救命啊!”
“別動他們!!!”沉默了半晌的夏風一聲暴喝,那虎口就堪堪停在李興福的短粗脖子邊,有唾液滴噠落下。
見眾獸望來,他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如果你們傷害了他們,那你們就是我的仇敵。我不喜歡他們,可他們畢竟是我的家人。”
渡渡鳥聞言急道:“傻孩子!他們才不是你家人,你的家人乃是……“
劍齒虎威嚴的聲音蓋過同伴的話:“殺戮凡人非我所為,我不過是在考驗你。我看得出,剛才黑暗的力量試圖侵襲你,但你的意志消解了它。”
渡渡鳥驕傲地說:“那當然,這孩子可是……”這次是老黃狗高聲蓋過:“他可是夏大白和蘇小紅的孩子!”灰貓長喵了一聲,渡渡鳥有點惴惴不安。
夏大白?蘇小紅?夏風第一次聽聞親生父母的名字,既感激動又有莫名的奇怪。
“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問。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聲鷹鳴,屋外的老母象探頭進來說:“該走了,路上再說吧。”
老黃狗看了看地上不敢動彈不敢聽的李家四人,對疑惑的夏風說:“孩子,你知道是我們把你託給李興福養育的吧?當年那麼做和我們遲到半年,各有苦衷,請你原諒我們,跟我們回去。不能再晚了。”
見夏風陷入思索,劍齒虎的威嚴聲又起:“小子,你不是普通人,你的力量使你不屬於這裡。你若留在這裡,對於你、對於這個世界都只有危險。”
“我屬於哪裡?”夏風輕聲地問。
“我們稱這裡為女媧世界,它是因為第二紀元末那場滅世大洪水,上神女媧創造的次生世界,一個避難所,凡人流傳而稱為‘女媧補天’。”
劍齒虎說得緩慢,“而我們屬於的、你本屬於的是地球萬族萬物在那起源的世界,盤古世界。”
虎聲落,屋內一片沉靜,李家四人都聽呆了,夏風感到心底漸在澎湃,一時竟是忘了說話。
“你不願去嗎?”劍齒虎的虎鬚抖動,沉聲地說:“還是不敢去?難道這段放逐就已經奪走你的勇氣?一個人沒有經歷過磨難,又怎麼能真正地強大!小子,悲苦的童年,不是要讓你成為懦夫。”
眾獸都在看著那少年,都掩不住心中的期望。
“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夏風說道,聳聳肩膀,努力地微笑。
……
當下,夏風去用座機打了幾通電話,都是與朋友作道別,說他要出去闖蕩了,祝福他吧。
然後他回了他的小房間一趟,拿了幾套衣服、幾本書和一些小玩意塞進一個黑舊的揹包,換上一雙學生回力鞋,這就是他擁有的全部。
接著,他與巍巍顫顫的養父母和大小坨坨道別,叫他們改改脾氣和保重身體,就背上揹包,跟著野獸師傅們走出這所熟悉的房子,邁向未知的世界。
那時,在夜幕的掩蔽中,他和它們穿越荒野,離村鎮的新年歡笑越來越遠,夜鶯的歌唱則越來越近。
到了第二天早上,黎明破曉,晴朗的早晨到來,他們已經踏進了張家界的森林,這裡的冰雪已在融解。趟過清澈的河溪,穿過山巒的迷霧,當走出一段暗淡的洞隧,從山頂高處眺望,只見一座原野城市不可思議地藏在遠方的森林間。
老鷹師傅飛在陽光明媚的上空,一群不知何類的長翼大鳥飛過,發出陣陣似在歡迎的友善鳴叫。
“它們是大庸城的守衛的坐騎。”狗師傅說,“你老鷹師傅認識它們,在打招呼呢。”
夏風望望湛藍的天空和翱翔的飛鳥,望望森林的雲霧和草木的碎影,深吸了一口氣,直至整個胸膛都充滿力量。他緊了緊揹包,抬起腳步,踩著堅實的泥土,跟著野獸師傅們繼續走去。
早春的野草在生長,長大的孩子踏上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