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爺說道:“過去的愛情故事 小時候,冬日晚飯後,母親盤坐在炕頭納鞋底,我趴在旁邊寫作業,昏黃的豆油燈光把母親的身影投在牆上,影影綽綽的,在這個祥和的時光裡,母親喜歡給我說那些過去的往事,母親每訴說一次,就像重新回味一次。是為懷念還是對那些銘心的往事不捨的眷戀?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些有關姨姨她們婚姻的事了。
母親家兄弟姐妹多,三個姨,三個舅。在那個特殊年代,受家庭成分論影響,不說舅舅們,就是姨姨們都到了婚嫁的年齡,還沒人上門提親,姑娘一個個大了,姥爺就著急了,四處託人。先張羅的是二姨,二姨個子不高,大眼睛,模樣又俊俏,敦敦實實的,幹活是一把好手。打聽說,相親的男孩和二姨一般大,人老實,根正苗紅。媒妁才開言,姥爺就連連應承,行,行,行。姥姥不高興了,反駁,我家女子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怕嫁不出去,是怎的?
為防萬一,就讓我母親陪她去“驗婆家”。
還正如媒妁所言一樣,男孩忠厚老實,母親和二姨都放心了,接下來互換了定親物,二姨給包了雙鞋墊,男孩給二姨塞了一個紅包,算是聘金,親事這麼就算定下來了。
母親和姨吃了飯,一路笑鬧著往家趕,走出老遠了,聽見有人叫,回頭,看見男孩正風塵僕僕的跑步追來,漲紅著臉,汗水直流。也不言語,上來就翻二姨的口袋,掏出紅包,開啟,仔細數了數,疊好,又塞回二姨口袋,然後訕訕地的說,錢對著呢。二姨一愣,不幹了,哇的大哭起來,掏出紅包狠狠的擲向男孩的臉,捂著臉跑了。
母親告訴我說,其實姨夫家那會日子也很難過,借了鄰家二十元給兒子說媳婦。因為錢是借的,男孩心裡就盤算,包二十元多了吧?和別家作比較,也有包十五元的。所以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這個後來成了我姨夫的男孩,一會兒包二十元,不對,想想又抽出一張五元……,母親和二姨她們進門了才慌忙揣起來。等忙活完送走母親她們,那張五元的找不見了,姨夫慌了,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等姨夫回了家,又在兜裡找見了那張錢。
二姨最終還是嫁給了那個男孩,二姨的道理很簡單,那個娃是個過日子的好手。果然,到現在,二姨一家生活得很幸福殷實。
這天,雨下的很大,監管的人沒來,午飯時倆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邊吃邊聊,話到熱火處,突然,姥爺的朋友漲紅了臉,把著姥爺的手,瞅著姥爺,囁嚅著說:他叔,把咱三女子給咱娃吧?姥爺一怔,眼睛一瞪,滿嘴的窩頭堵在那裡,姥爺挺一挺脖子接著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朋友嚇住了,連連擺手,算我沒說,算我沒說,起身就要走。姥爺一把搶過朋友的手,緊緊攥著,嗚嗚地哭了。等哭夠了,姥爺拔腿就往家裡跑,姥爺說:李春祥,你記住,八月十八是好日子……
小姨生在60年代,等到婚嫁年齡,社會上正時興戀愛自由,小姨也戀愛了。
沒想到小姨的戀情遭到了姥爺空前的反對,姥爺甚至動用了嚴厲的家法阻擾小姨的戀愛程序,小姨也繼承了姥爺的火爆脾性,絲毫不退讓不屈服,據此力爭。等我長大了,我才知道,小姨和姨父算是門不當戶不對,小姨父祖上是早年逃荒來這裡落戶的外姓人,落在姥爺家長年做工,小姨算是嫡宗的小姐身份了,小姐怎能配長工?這樣的婚姻,姥爺覺得是一種羞辱。看來姥爺接受的再教育不深刻,受封建腐朽思想毒害太深。
姥爺再吵再鬧,小姨的愛情還在悄悄秘密的進行著,全家人都在瞞著姥爺,我太姥姥甚至鼓動姥爺,外出探一趟什麼遠方親戚,路遙,出行不便,等姥爺再踏入家門時,門楹上的紅喜字還紅的耀眼,小姨出嫁都好幾日了。
其實現在看來,姥爺還是沾了小姨的光,享了小姨的福。小姨家就在同村,老人年紀大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小姨父的肩上,姥爺還真是犟,我都沒看見他正眼和小姨父說過話,我知道他就是嘴上倔著,心裡其實早就原諒,接受了這個小女婿。因為我曾親耳聽見姥爺說,明這娃和他爹一樣踏實能幹。等我大三時,姥爺去世了,我聽人說,弔唁時小姨父哭的最厲害,是感激姥爺最終接受了他,還是要哭盡他這麼多年的委屈。
在鄉下在民間有關婚姻的笑料很多,其實大都是悲劇,母親說她遠房親戚家有一女孩,小兒麻痺,跛腳,家裡又只一女孩,溺愛太深,閨房女紅甚至生火做飯都不會,臨到婚嫁歲數了,大人慌了,四處託媒說親。
那會兒太封建不實行男女見面,前來打探的男方家遠遠觀望,問,是哪一個?媒妁一指,曰:跛的。遠處碾磨旁兩個穿著同樣顏色衣服的女孩,一個跛著腳在旁邊走;另一個麻利的簸揚著手裡的麥子,模樣好看,男方家滿意而歸。等到了婚嫁那天,從婚轎裡走出一個瘸一拐的女孩,男孩當時傻了眼。質問,媒婦力辯,我說是跛的,你怎能聽成簸麥的那個,怨誰?媒妁之言畏矣。
至於父親和母親的婚事我聽說是換親來的,母親出嫁那年20歲了,在鄉下算是大齡青年了,父親比母親還大兩歲,又在外地工作,一年半載才能回家探親一次,父親再回家時,奶奶已經張羅著這個小兒子的婚事了。聽說是透過姑姑嫁給姥爺家一個什麼遠房親戚,換來的母親。雖說父親和母親從未謀過面又是換來的親,我原本這樣的婚姻毫無感情可言,可現實是我的父親母親一起風風雨雨生活了幾十載,從未吵過架,紅過臉,好似上天點配的婚姻。
去年,父親生了重病,母親日夜操勞照料著父親。有一次,父親看著勞累的母親說,他一個人走沒什麼,唯一放不下的是母親。我聽母親這麼告訴我,我頓時淚流滿面,是的,他們的一生這麼簡單,他們的愛情這麼平淡,沒有戀愛,沒有浪漫,固守一生,彼此不捨的是他們亙古不變的牽掛和對愛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