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
朝歌城外。
彼耳依稀記得,那日豔陽高照,天空之上,滿是祥和之色。參天的古樹還在左右搖擺,鳥兒卻已經築好了巢,很是安逸的休憩著午間的時光。
風,很是溫柔的揚起駿馬之上的重甲,威風凜凜的至尊在那一片蔚藍的天空之下,也有了些柔和。
那時彼耳便有預感,他心中的那座象徵著威嚴的神鍾,將會卸下所有的盔甲和尊嚴,唯餘溫柔贈與一人。
林間偶有哀鳴聲傳來,越向前走,聲音便越近。
彼耳看著他凌若刀削般的臉龐,一雙黑亮的雙眸深沉窺不見底,滿是桀驁與不屑,彼耳自幼與他一同長大,深深臣服於他的威芒,亦最是瞭解他的性情。
此行是為去女媧殿祭祀,祈求上蒼,佑殷商百年命脈,哀鳴聲聲入耳,如同攔路的老虎,彼耳自是看出了他臉上的不悅。
“來人吶,速去將哀鳴之物捉來!”
可讓彼耳感到意外的是,他輕揮手,撤掉了欲上前檢視的將士,而是重甲一揮,下了馬。
彼耳見狀隨即跟在他的身後,聞聲尋去,竟是一隻重傷倒地的狐狸!
彼耳細細打量著,此狐似有十尾,潔白如雪般的狐皮上被鮮血染紅了些許,大致是斷尾所致。不過這狐狸似乎有些靈性,能通人情,眼角似有淚光。
能通情的獸類,卻是罕見!
那時,彼耳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殺伐果斷的他,竟也通了情!
不悅,化為了憐憫。
是他此生唯一的憐憫!
“大王,此狐哀鳴不止,實為不幸啊!”
“依臣所見,此狐的皮毛如此柔順悠白,倒不如取其皮囊,為大王制成上好的皮裘啊!”一旁隨行的大臣費仲咧著嘴笑眯眯的,欲投其所好。
“卿的雙眼是被寒鴉啄走了嗎?”
他看似慵懶卻又十分渾厚的聲音響起,震懾著所有人的心絃,就連身後的駿馬,也忍不住向後退了半步。
費仲被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下:“臣……惶恐,不知大王是何意……”
“看不見此狐眼角泛淚?”
他的眼中佈滿寒氣,輕掃費仲一眼,費仲瞬間衣衫溼了個透徹。
“此等孽畜既通人意,感知疼痛,發出哀鳴,可見它足夠聰慧!”
他伸手輕撫著那隻受傷的白狐,眼神裡是從未有過的神情,如同見到幼時狩獵時被猛獸咬傷的自己。
彼耳知道,他是憶起了那些被塵土淹沒了的歲月。
“彼耳!”
“臣在。”
“你留在此處,將此狐醫治好。”
他收回手,轉身便回到了馬背之上。
“喏!”
彼耳懷揣著手,放於腹前,低沉著頭。
“將它治好後,便放它離去吧!”
而後他長鞭一揚,馬啼聲皆如淚奔,前蹄拂起塵土,颳起一陣雲沙,大軍浩浩湯湯,碎了滿地的蹄痕。
彼耳輕吐一氣,放下雙手,轉身看向那倒地的白狐,那白狐的視線還停留在大軍消失的方向,眼角的那顆淚珠,終是落進了灰土裡。
彼耳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將藥物輕輕撒在白狐受傷的地方,蛋黃的藥末輕輕落下,白狐便忍不住的哀鳴了幾聲,狐腿彎曲,蜷縮著。
彼耳嘴角淺笑,“這是治癒傷口的良藥,會有些痛,你暫且先忍耐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