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年前雖從御醫院告老請退之後,皇都中達官顯貴仍都在巴望著病痛之時,能請到薛家的這位前御醫來家中診治,而他卻一直在家中閉門不出,從不應邀,對外宣稱患了不治之眼疾,再無法看症。
卻無人知道是真是假,他這隱退,倒是讓薛良安出盡了風頭,不僅在宮內屢得聖恩,在宮外也常在名門中走動,替人看症。可謂是來者不拒,當然診金也是不菲。
蕭何卻怎麼也回憶不起幼年時家中是否與薛家有何聯絡,但薛良安已然知道自己的秘密,卻從未聲張,她心裡始終有一個結。直至今日帖子送到,才如一塊叩門磚,輕敲那扇解謎之扉,只等她一探究竟。
她當即提筆書下回帖,就派人送去。
落日餘暉灑在蕭府門前青石磚的大道上時,薛府的馬車才停至門口。蕭何一身便裝不帶隨從,便隻身上了馬車。不知為何,她心中有預感,自己會的並不是敵人。
這馬車外觀看來極為樸素,一點都不似首席御醫府中座駕,倒與平常百姓家無二,想是那薛良安並不打算聲張此次會面,蕭何自然也不會大張旗鼓,她一個人去一個回,也算是顯示些誠意。
蕭何落下馬車時,抬頭望見薛府牌匾,心卻不知是何滋味。
下人帶著她進入府中,卻不入正堂,彎彎繞繞到了內院裡。那帶路之人將她引致內院的正屋前,就退下了。蕭何有些疑惑,但她更想知道答案,於是幾步走到門前,正要抬手敲門時,那門由裡開啟了。
一股淡淡線香迎面而來。
“蕭大人,裡面請。”開門者正是薛良安。
蕭何隨他入內,接著就看到屋內坐著一位鶴髮老者,見自己進來之後,忙起身,雙目微紅且不住眨眼,像是從自己臉上努力辨認著什麼。
“這位是家父。”薛良安淡然一句介紹,便無多的話。
蕭何拱了拱手,“薛老先生,蕭某有禮了。”
薛懷謹上前兩步,顫聲問道:“老夫初次見蕭大人有幾分親切,唐突問聲,蕭大人家中可是有親戚是餘州祝家莊人士?”
蕭何心中一顫,餘州祝家莊那正是自己外公家鄉,母妃孃家所在。她眼底漣漪一閃而逝,“老先生為何有此一問?”
“老夫昔日有位小友正是餘州祝家莊人士,單名一個芩,小字慧兒。不知蕭大人是否認得?”薛懷謹一臉蕭瑟地望著她,說道。
此時任蕭何再堅強,也難掩心中悲慼,薛懷謹口中此名正是她母親的閨名,就連小字也對得上號,如果不是特別相熟之人,又怎會知道這些。她神色變化,盡被一旁的薛良安看在眼底。
薛良安遂伸手扶住薛懷謹,轉身到內堂,“蕭大人,請隨我入來。”
內堂上供奉著不少牌位,蕭何聞見的線香味便是從這裡來的。而薛良安得父親囑咐,動了動供桌邊上的機關,旁邊牆壁上開啟一扇暗門,裡面供奉了兩個牌位。
蕭何忍不住心中湧動的波瀾,上前一觀,那牌位赫然寫著的便是她父母的名號,在她父親名前還有“恩公”二字。這麼多年,她身為女兒,都沒辦法為父母好好供奉過一次香火,如今竟然在別人家中看到他們的牌位。
從這暗閣香龕的成色,以及香爐在木板上的劃痕來看,這是經久歷年,沒有三、四年光景,成不了這等顏色。而且如果只是為了騙她,沒必要做足這等功夫,如今她孤身一人又,一無權二無錢三無勢力,實在不值得如此大費周折。
薛良安回頭見蕭何望著那牌位默淚,便對父親說道:“應該是了。”
薛懷謹果然患有眼疾,視物已經不太清楚,沒親眼瞧見蕭何臉上神情,但聽兒子如此斷定,長舒一口氣,嘆道:“王爺,您的明珠終於被老夫尋著了。”
接著薛良安才對蕭何說了往日種種——蕭黎蕭王爺舊年曾對薛懷謹有過救命之恩。雖然薛家祖訓不攀附權貴,在平日裡極少與王爺府走動,但這份恩情在薛懷謹的教育之下一直被薛家上下都謹記於心。
當年蕭氏滿門被斬,王爺府被一把大火燒盡,薛懷謹也曾以為此生再無機會報恩,但前些時候聽薛良安提起曾救治過一名女扮男裝的朝臣。
他心中一動,細細詢問了蕭何的長相。加之薛良安初入御醫院時也曾見過蕭王妃,與父親一說,便也能回想起一二。他們父子二人猜測之下,才有幾分把握認定蕭何就是蕭王爺獨女蕭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