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蕭何領口左肩胛骨處的衣服已然被軟劍割破,被血汙染得扭成一團,使人辨不清原來的顏色。御醫只微微揭開來,為她清洗,上藥,包紮。每一個過程蕭何都覺得彷彿重歷了軟劍拔出時的鑽心疼痛,等到包紮好以後,她已然疼得是滿頭大汗,面色蒼白。
這個時候御醫也開好了藥方,回頭看看她,又取了張紙寫了幾個字,才放下了手中的筆。
他臨走時把一張紙交給了蕭何,出門去,將另一張紙交給了伺候蕭何的侍女,命她速速去取材熬藥。
眼見御醫出來以後,許多人都進來看望蕭何,慕初然已然不在其中。蕭何只閉了眼睛,一份十分疲乏的模樣,請大家都散了。
眾人都散去之後,蕭何方才取出那張紙,上面寫著。
“殊,姝”。
蕭何看罷心中很是打鼓,把自己的秘密寫在紙上交給自己,卻並不告訴別人。這個御醫想做什麼?不過自己真的險些就暴露了女兒身,想著剛才眾人面前幸好自己及時抓住了衣領,蕭何猶自慶幸。
慕初然此刻正聽著侍衛長彙報抓捕刺客的最新訊息。
美人尖此處水上荷葉眾多,下水去捉刺客的話覆蓋面實在太廣,故而侍衛長並沒有擅自採取這種辦法。
刺客身上負有傷,在水中必然不能呆的太過長久,否則必將長時間失血而亡,因此刺客一定會抓緊時間找準機會上岸。故而侍衛長在諸多暗處安排了侍衛蹲守,只等著刺客一現身,到時候刺客在水中潛伏已久,呼吸不穩,必然筋疲力盡,就趁其不備,毫無招架之力時迅速抓捕。
慕初然聽著侍衛長自信滿滿地彙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良久,他意識到少的是季長歌那種計劃完備,給人十足的安全感的策略。然而自己貴為皇帝,又不能丟下顏面親自帶領侍衛前去抓捕,縱然侍衛長再過平凡,也只能如此了。
慕初然此刻想起季長歌,內心有些無限感慨。
這個生於雲景長於雲景的男兒,飲著閬江支流的水長大,習得禮義詩書,刀槍劍法。長成了謙謙君子之後前去邊塞從軍,幾經沉浮兜兜轉轉做到了久州的守備,久州離雲景同在閬江邊上,終於能與父母家人住閬江頭尾,同飲一江水了。可他愛家鄉愛得如此深沉,最終又只能看著肆虐的閬江水一反往日溫柔常態,吞沒故鄉的百姓,甚至自己的妹妹。
大概真的無法從一個人的模樣去判斷他究竟有著怎樣的人生。眉眼溫柔未必真正父慈母憐,眼神疏離也未必家道中落。像蕭何那樣的眼睛,又會藏著什麼呢
到了第二天清晨,慕初然突然有些想去看看季長歌。
龍舟上不比在皇都的宮中,所謂關押的地方也不過就是甲板下的船艙,條件極其不好。
慕初然沿著樓梯走了下去,朝陽的光芒沿著窄窄的樓梯口射入船艙。由於船艙本身的結構特點,建的比較陰暗潮溼,難見陽光,還有一股子塵埃的味道。雖然皇家龍舟連船艙也打掃得極為乾淨,慕初然仍舊不自覺得掩了掩鼻子。
船艙下盡是一些眾人日常消耗品的擺放,這裡儼然是處倉庫模樣,餘下的空間並不十分大。
慕初然環顧著四周,試圖尋找那個風骨無雙,眉眼溫柔的身影。
然而直到侍衛將他引到季長歌面前時,慕初然端詳了一番才認出來這是那位朝堂之上把握時機敢於進言的三品參將季長歌。
船艙下有一片小小的牢房,光線很是昏暗。一個身影靜靜地背坐在那裡,負責看押人犯的侍衛告訴慕初然,那便是逆臣季長歌。
慕初然負著手慢慢地走近。
季長歌穿的仍舊是昨日宴席上那身具有莊重祝福意味的黑衣,只是彷彿有了不少褶皺,讓人看起來很是疲乏,不再似之前那麼有精神氣了。大概這些侍衛們押他前來的時候並未對他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