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下葬這日亦是聲勢浩大,先由七十二名抬棺人抬出常勝門,走在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約有近千人,舉著各種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樣的紙紮,場面浩浩蕩蕩,隊伍綿延數十里,皇帝不便親送,便由文武百官代替,車轎跟在紅棺之後,連綿不斷。
等到鎮南王下葬,十五都過了,撫州不能群龍無首,江鄯理所應當要子承父業,在京城再待些時候交接一下關於撫州的各項事宜也就要回去了。
而李卜也耽擱了這麼久,他畢竟是武將,回來時還領著兵,總待在京城也不是那回事,於是鎮南王下葬的第二日,他就請命要回潼關了。
皇帝允准了,臨行前又專門給他踐行,席間直道:“卿之能不在薛讓之下,先是斬殺周通易,後又連殺五將,有朝一日,必能超過薛讓如今成就。”
這話誇了李卜,還順帶貶了一把薛讓,又給了他眼巴前的希望,意思只在告訴他,讓他好好兒幹,最好踩在薛讓的腦袋上,他有這個本事,反正有皇帝給他撐腰,什麼也不用怕。
李卜卻半句也不敢應,只道定不負眾望,有關薛讓的不好一個字也不提。
他謹慎,正因為謹慎,所以才能在薛讓的懷疑下尚且能夠保全自身。
皇帝這不是幫他,是害他,李卜心裡清楚,別人罵他的話可以當真,但是誇獎卻要擇其聽之。
這次走的時候羅敷難得出宮當面去送他,李卜也稀奇:“臣還當殿下不會來了呢。”
“我是代替父皇來送你。”
接著沉默無話。
李卜望向前路:“臣這一去,也不知要到何時才會回來,請殿下務必保重。”
“我好得很,有擔心我的功夫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軍中才去了一個監軍,我知道你一心向著薛讓,但也務必叫他明白,陛下不是傻子,如今能忍他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監軍再出個什麼意外死亡的事,下次跟著監軍一起來的,可就不知道是誰了。”
李卜道:“讓我說,由著他鬧,留些把柄在手裡,今後但凡他有起頭的意思,直接摁死了,掐了根,叫他再難翻身。”
“欲要其滅亡,必使其瘋狂。”
“正是這道理。”
羅敷嘆氣:“只怕一個亡了還有另一個。”
李卜退後一步,抬手對她拜道:“那另一個就在此向殿下告別了。”
當所有行的計策跟目的都擺到了檯面上,毫無保留的坦誠相待,這之後的勝負成敗就全看自己本事了。
送走了李卜還有江鄯,羅敷回到宮中,遍尋不見江鄯,一問之下才知道是被羅蕊帶了出去,問去哪兒了也沒人知道。
素婉出去找人打聽,過了會子回來,氣沖沖的直跺腳:“三殿下帶世子出去喝酒了,您出去送李大人那會兒兩個人就走了,一直到現在,據說還沒回來呢。”
羅敷心下預感羅蕊八成要生事,便問:“在哪兒喝酒?”
她趕在宮門宵禁前出去找人,要說素婉的訊息還是靈通,憑她那張嘴還真讓她打聽到了酒樓所在,只是等趕過去的時候江鄯早已經爛醉如泥,不省人事了。
羅蕊也知道,有羅敷在,她是沒有機會接近江鄯的,所以就趁著今天李卜去潼關羅敷相送,她去找江鄯。
江鄯爹孃都沒了,她雖然還有個皇帝老子,但有跟沒有其實也差不多,兩個人在一起,那才叫個惺惺相惜。
先前羅敷勸江鄯振作的時候,跟他說能體會他當時的心情,能感同身受。
可她怎麼可能體會失去雙親的痛苦,感同身受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跟羅敷的關心比起來,羅蕊才是那個能切身體會他痛苦並且與他一同面對的人。
所以羅蕊提出要帶他出宮去喝酒的時候江鄯沒有拒絕,因為他心中不止難過,更多的是自責與悔恨,這種情緒非得是酒才能減輕它帶來的那種愧疚。
羅蕊太清楚江鄯想要的是什麼了,當然她也有自己想要的,她想離開京城,想跟著江鄯去撫州。
“當初我母親死的時候我的心情跟你是一樣的,覺得天都塌了,雖然還有個父皇,但我的性子又不是多麼討喜,也不愛跟人來往,時間久了,父皇甚至都忘了有我這個人的存在,我一個人生活在宮裡,天才知道我這些年過得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