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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解走回到椅子邊上坐下來:“陛下有陛下的道,我也有我自己的道。佛宗說天道,道宗也說天道,皇帝說天道,百姓也說天道,何為天道?在我看來,不過公正二字。陛下可否做到公正二字?”
不等楊堅回答,方解搖了搖頭:“你做不到。”
“東疆被外敵入侵,沐府將士浴血而戰,為守一孤島,五千將士寧死不屈無一人投降,包括沐廣陵的兒子在內盡皆戰死……這不才是陛下應該去管去做的事?為什麼陛下反而站在我面前,為我許下一個前程似錦?”
楊堅問:“東疆可真是有洋人侵入?”
“是”
方解道:“陛下已經見識過洋人火器的威力了吧?勝屠手裡的火器只有那麼多,且士兵不懂操作,尚且讓鐵甲軍損失慘重。若東疆孤立無援,等到洋人軍隊大舉侵入,陛下以為憑你手裡的半數不足的鐵甲軍還能將洋人打出去?”
“大隋建國之後,四處征戰,開疆拓土。”
方解認真道:“為什麼?”
“因為大隋強盛,鄰國不如。所以大隋可以肆無忌憚的出兵,搶來能搶來的一切。大隋不敢輕易和蒙元動兵,是因為蒙元比大隋不弱。現在,洋人眼中的大隋,就如大隋眼中的商國,南陳,東楚一樣。可欺!”
方解的嗓音驟然提高:“陛下口口聲聲說天下是楊家的天下,你手下那些個臣子口口聲聲的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真的如此?既然陛下覺得這天下都是你的,洋人已經砸破了陛下的家門,陛下卻還在家裡憧憬著千秋萬代……怎麼想都有些覺得可笑。”
方解指了指東邊:“陛下可是準備領兵東去馳援沐廣陵嗎?若你沒有這心思,還請讓開一條路,我會分派人馬趕去。”
楊堅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顯然是動了真怒。可方解的話,他卻找不到話來反駁。
“陛下一定在想,這必然是我想出來的詭計吧。為的是將陛下人馬調走,我就能一口吞下江南。又或許陛下覺著我怕你的鐵甲軍,怕你的修為,所以才會想出這藉口騙你……”
方解向後一擺手,夏侯百川立刻讓人揮舞起來旗幟。五千精騎緩緩分向兩側,讓出來一條通道。順著通道往裡面看,是一排不下百門火炮。
方解看向楊堅:“陛下不信我知道東疆發生了什麼,那我就來告訴陛下你我為什麼會知道。從我到了西南開始,我就在籌建火器營,到現在,我火器營的戰力便是十個勝屠也不如!真要決戰,陛下的鐵甲軍未必能贏。正因為我知道火器的威力,所以對洋人之事格外的關注,我麾下斥候足有數百人在東疆打探訊息……”
“我知道的,也遠不止這些。”
方解語氣有些發寒的說道:“陛下和勝屠交手,我不在場……但你們二人之間如何交手,我卻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沒有大自在借地勢之力,陛下可否輕易擊敗勝屠?”
“別懷疑我知道的事。”
方解傲然道:“我知道的遠比陛下你知道的多,那是因為你活在二百年前的天下,而不是今日之天下。”
當楊堅看到方解精騎後面那一字排開的火炮,心口如被大錘擂了一下。而給他打擊更大的不是這些火炮,而是方解最後一句話。
“因為你活在二百年前的天下,而不是今日之天下。”
這話,就好像一柄鋒利的刀子,將楊堅本來包裹的很嚴密的心割開了一條口子。
我真的已經老到不認識這個天下了?
楊堅心裡不由自主的問了自己一句。
問過之後,其心更傷。
“我之所以要和陛下你談,談的不是陛下想的事,而是東疆的事。”
方解緩緩道:“洋人火器之威力,百倍千倍於我,陛下若以為這還是橫刀長槊可以掃平的天下那就錯了。若是不趁著洋人還沒能登上這片江山將其擋在外面,那麼陛下以為是你自己的東西的這片江山,只怕只剩下滿目瘡痍。陛下覺得自己很強大,可以輕易用一根手指碾裂銅鏡……可陛下你,你讓銅鏡復原如初嗎?”
方解站起來,轉身往回走:“陛下可以準備與我黑旗軍決戰,黑旗軍上下數十萬兒郎從不懼怕廝殺。陛下也可以放開一條路讓我的人過去馳援東疆,若你半路截殺……那麼便是你我不死不休。”
“回長安去吧。”
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道:“若我是陛下你,就回長安去。然後發詔通告天下,以大隋皇帝的名義,召集天下豪強共抗強敵。”
“朕……”
楊堅看著方解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麼,該說什麼。
遠處,方解的最後一句話輕輕的卻沉重的傳了過來:“黑旗軍不懼戰,陛下也不懼戰,但有些仗可以不打,有些仗卻非打不可!怎麼打,和誰打,我等陛下給我一個答覆!”
黑旗軍五千精騎護著火器營緩緩後撤。
留下一位盛名二百年的皇帝僵硬的站在那,如孩子一樣,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