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銜山,斜輝返照。
天際的地平線上,被映成一片金燦燦的顏色,絢麗多彩。天空紅雲朵朵,宛如燒紅了一般,孤寂地各立一方,涇渭分明。夕陽漸漸沉下大山,柔和的光線向著天際收攏,彩霞橫在山峰之上,美輪美奐。烈日的餘威猶在,大地間籠罩著一層燥熱,被清風拂過,吹散在晚紗的懷抱之中。
倦鳥還林,啼破山野的悅鳴聲宛如銀鈴一般,伴著夜色掩下,終歸於安靜。城中隱隱有鐘聲迴盪,似乎又有眾僧侶琅琅的梵唱。天空不時有幾道金黃色的光芒,掠過雲霞間踏著暝色而來,落在京都城外,亮明身份後,大步跨進城中。
薄霧冥冥,遠山如黛,近水如煙。
夜色暗湧,天空的雲朵層層堆積,形成片片鱗形的雲狀,星宿慘淡,月浸紗窗,最終被雲層覆蓋。
夜空,似在醞釀一場大雨。
遠山來了濃霧,燕塘湖掩在溟濛霧氣上,宛如一面鏡子,若隱若現。
直至夜深了,霧氣掩在滄溟之中,夜色如潑墨一般,包裹整個京都城,黑得發亮。
聚賢山莊門前雕刻兩座威風凜凜的銅獅,四盞大紅燈籠懸掛簷前,宛如點點昏暗的螢火,漸隱漸逝夜色中。漆金的門上雕龍畫鳳,栩栩如生。兩扇大門緊閉,端莊神聖,鐘鳴鼎食。
一道矯健的黑影以非常人可比的輕盈速度來到了聚賢山莊門前,小心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以一個虎躍之姿,輕而易舉跳上了房簷頂上,小心地踏著飛簷斗拱,在夜色下遮掩下,猶如鬼魅,穿梭在錯落有致的建築間。
工字型院前,長廊橫空,其後一間裝修上好的房間中,流蘇垂帳幕,有光潤不俗的珍珠懸飾,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瑩瑩珠華。粉刷的白色牆上掛著兩幅刺繡絲帛畫,一幅是斑竹依山傍水生長的墨畫,另一幅上,則畫了一位清婉絕美的仙子,頭梳飛仙髻,身穿廣袖流仙裙,赤足踩蓮花,雙手捧著一隻精巧的綠色笛子,沐浴在霞光中,神色俏皮可愛,正好奇地盯著遠方看。雙眼中的好似在閃爍著某種東西,活靈活現,令人驚歎。不知不覺間人已經被吸引,與畫中人一同沉醉。
畫下,是一張精美的雪梨木書桌,案靠在窗邊,橫放一把暗色古琴,上繪著好看的卻又看不懂的花紋。一身白色長衫,玄紋雲袖的楊靖宇低垂著眼臉,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裡,坐在桌前,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著琴絃,琴聲悠然響起,時而舒緩如流泉,時而急越如飛瀑,時而清脆如珠落玉盤,時而低迴如呢喃細語,餘音繞樑,動人心絃。雙目宛如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樣澄澈,長長的睫毛懸垂在刀刻似的俊美臉上,形成了一道誘 惑的弧度,人隨音而動,偶爾抬起的頭,這是一張多麼驚鴻的臉蛋啊。如瀑的長髮散披與後腦髮髻微固,雙耳各留一縷頭髮垂胸,五官精緻俊美,菱角分明絕倫,連同尖削的下巴,都有著完美的輪廓,仿若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氣質驚人,讓人見了,不覺呼吸一緊,為之沉迷。
桌上檀香自在清煙裊繞,驅趕闖進的蚊蟲。
一曲終了,楊靖宇緩緩舒了一口氣。瞟了一眼窗外濃霧,起身關上窗戶,來到榻前寬衣解帶,將裝有玉蟾株葉片的錦盒放在枕下,熄了燈,蓋上絲綢涼被,躺在榻上安寢。
夜深了,房頂之上,突然傳出一道瓦片響動的聲音,隨即,有不知哪兒來的貓連續驚叫了好幾聲。睡眼朦朧中的楊靖宇,突兀的驚醒了過來,他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上方的頂梁,翻了一個身,繼續閉眼沉睡。
枕下,那個紅色的錦盒因此被蠕了出來。
歇山頂式的屋脊,先前那道黑影悄悄潛伏其上,這是一張瘦猴子似的臉盆,長頸鳥喙,但也說不上多醜陋,不過那一雙又尖又細如同一條縫隙的眼睛裡帶著狡猾的神色,讓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只見他小心翼翼的移開一片琉璃瓦,睜大眼睛在黑暗中仔細搜尋。令人驚奇的是,他那雙尖細的眼睛裡,瞳孔變得出奇的大,將房間的一切盡收眼底。很快,他便看到了榻上的錦盒,正好對著自己的下方。
黑影心中一喜,又抬頭小心翼翼的觀察起四周。安靜的夜,數丈外濃霧茫茫一片,瀰漫在夜色中不斷翻騰,黑夜像覆蓋上了一層墨與瘴的交織,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唯聞耳畔的有微微拂動的風聲。
正是三更半夜,睡眠正酣時分。
黑影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能夠收縮的銀色五爪鉤,對著空氣輕輕一拉,那向內而合的銀鉤就宛如八爪魚的肢體一般張了開來,又尖又長。一切準備就緒後,他提著銀鉤一點一點的往房間裡放,手中動作緩慢而謹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生怕被下方熟睡的楊靖宇醒來發現。
頗費了一番功夫,他終於勾住了錦盒,輕輕的往上一拽,那翻開的爪鉤頓時合了上去,將錦盒牢牢固定住。此時到了最關鍵的地步,他強壓下內心的激動,徐徐吸了一口氣,謹終如始、躡手躡腳,一點一點的將之往上拉。
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下,滑到了鼻樑上,結成一顆搖搖欲墜的汗珠,就要順著銀鉤落了下去。
他心裡暗道不好,緊忙穩住手中的銀鉤,就在那一滴汗水從鼻尖掉落的那一刻,左手快速的劃過,有驚無險的抓在了手中。
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屏住了呼吸繼續拉動銀鉤。終於,裹著錦盒的銀鉤被他拉了出來。與此同時,他長出了一口氣,方才發現自己冷汗涔涔,後背已經溼了一片。風吹過,幾分清冷滿身,六月的天,冷不禁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此行,可真是承擔了不小的風險,當然也很順利,玉蟾株到手了。黑影不敢逗留,甚至沒來得及開啟錦盒看一眼,便火急火燎的收了銀鉤,藉著一道不小的風聲吹過,他腳下一躍,宛如輕燕在黑夜中順著簷角掠過。
眼見,就要逃離了聚賢山莊。
一身黑袍的白念飛,突兀的攔在了前面。站在高出屋脊將近一米之高的飛簷上,他手中擒著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淵渟嶽峙,不算高挑的身體宛如一座大山,散發出深沉不可攀登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這是個少見的高手!
黑影便匆匆停下步子,臉色陰沉,又夾雜著一絲忌憚,小心打量著白念飛,陰惻惻的問道:“閣下為何擋我去路。”
白念飛瞧著此人,心裡不禁有些佩服之情流露,答非所問的低聲道:“不愧是飛賊堂前燕,竟能夠在李靖安的身上偷了玉蟾株而不被發現,當真有幾把刷子!”
“哼!”堂前燕色厲內荏,冷冷道:“既然知道我是飛賊堂前燕,就不該攔著我的去路!”
白念飛不以為然,緩緩抬劍,笑道:“世人皆知你堂前燕輕功了得,來無影,去無蹤,快似飛燕。鄙人不才,倒是想領教一番。”
“閣下若想跟堂某比試一下,堂某奉陪就是。不過,堂某眼下不便,閣下只得另擇時間了。”
堂前燕心中驚慌不已,他固然輕功了得,可真正的實力卻沒有輕功那麼出類拔萃。自然,也不敢跟眼前這位氣息強盛的黑袍人比試。
他並不傻,知來人在此處攔截他,並非真想比試那麼簡單。
果然,白念飛臉色沉了下來,盯住堂前燕手中的錦盒,頗為渴望的道:“堂兄,不瞞你說,在下需要玉蟾株,你只要將它交給我,我可以給你萬兩錢財交換,包括我手中這柄靈寶七殺劍,也可以送給你,若何?”
千里之路,他御劍飛行,連夜趕來京都,在京都查探了一番,找到了聚賢山莊,卻恰巧的看見堂前燕偷竊玉蟾株的一幕。
堂前燕自然也看出了白念飛手中這柄七殺劍的不俗,已有幾分垂涎之意。聽此一言,倒是心動不已。不過看樣子似乎有什麼難處,他遲疑了一下,無奈的道:“閣下,堂前燕願意與你進行交換。只是,這片玉蟾株,堂某已許諾了飄渺閣的人。一旦與你交換,飄渺閣怪罪於我,我恐怕吃不了兜著走。閣下也是明白人,想來也不敢跟縹緲作對,在堂某手中明搶玉蟾株吧?”
他搬出了背後的靠山飄渺閣,想以此嚇退白念飛打消爭搶玉蟾株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