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起,吹過穆易慈一身鳳披霞冠,衣襟瑟瑟作響。她將身子轉過去,不再看黃彥朝一眼,低聲對滿布陰霾的薛平之道:“夫君,請你放了他吧,易慈知錯,你若要責罰,我無怨言。”
薛平之冷冷的瞟了一眼穆易慈,臉上浮現一絲不甘。沉思片刻,掙扎幾許,他抬起頭,拱手對李忘塵道:“今日我薛平之大婚之日,就賣少俠一個人情。所有人聽令,繼續前進!”
他有些拿不穩李忘塵這個人,那一劍太過強大,強大到讓他心悸,讓他恐懼。
穆易慈給他臺階下,他自然不傻,立即抓住了這個機會!
穆易慈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小心向轎子中走去。
“駕!”
待花轎抬起,薛平之雙腿一蹬,白馬吃痛,悲鳴一聲,挪動步子往前走去。
黃彥朝神色悲慼,跌坐在地,死死盯著穆易慈上了花轎,拉下了轎簾。又見薛平之嘴角掛著鄙夷的笑容,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恨意,再次將他的怒火點燃,攀上了他的胸膛。
顫著雙手抓起落在腳邊的那把佩劍,將之死死握在手中,扭頭對李忘塵遞過一個感激笑容,輕道:“在下還不知兄臺的名諱?”
李忘塵見他這副欲要魚死網破的樣子,心頭顫了顫,拱手道:“在下李忘塵!”
“李兄好名字,認識你很開心!”
黃彥朝雙手握緊了劍,帶著決裂的武斷之色,腳下狂兜,向薛平之衝去,目眥欲裂,恨意滔天,憤言道:“薛平之,你害得我一無所有,老母因此病故,我怎可讓你活著,拿命來!”
劍上寒光凜冽,黃彥朝眸盈熊熊怒火,瞞珊著步子,毫不畏懼八位盔甲手中已經豎起來的兵器,瘋狂刺向薛平之。
愛人背叛,老母病故,今科狀元身份被人賄賂駁回撥換,叩閽無計。他還剩下什麼?手中,只有一把從未握過的劍:
以往的筆無法為我沉冤昭雪,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舉起仇人的劍,當作一個讀書人手中的武器破釜沉舟。
那一年,我一身藍白襴衫,在那個桃花翩翩飛舞的春天,高興的告訴她:我中了秀才!
她溫柔似水,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含辭未吐、氣若幽蘭,手裡捧著一盞茶,遞給我,並偷偷地在我的右頰上留下一個蘭唇,她告訴我:我會一直等你,等你高中狀元的那一天!
我開心的擁抱住這個可愛的人兒,許下了我們至死不渝的誓言。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此後三年,我奮筆勤讀,懸樑刺股,終於中了狀元了。當我興奮的回到了吾夷城,忍不住將這個好訊息告訴她的時候,我看見她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威武霸氣的男子。
我一直在等,等州縣報放榜後前來報喜,卻等到了一封扼殺我志向的信,一封阻斷我前程的信。
我將此事報給城主——自己未來的岳父穆勳元,穆勳元大怒,公然撕毀婚書,將我趕出了穆家家門。
我的父輩有恩於穆勳元,穆勳元卻背信棄義,將穆易慈許配給那個男子,也就是鎮邊大將軍薛平之。
還是薛平之的小妾!
穆易慈一口答應了,嫁入王侯府,確比嫁給一個沒用的窮酸秀才好了不知多少倍!
當我再次看見他二人的時候,是這大婚之日,烏雲壓頂,大雨磅礴。心裡即使不信穆易慈背叛了自己,它卻已成為實實在在的事情。
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竟然將毛筆換成了這柄冷冰冰的劍。以前執筆守護心中愛人,如此握劍斬去往生。這身刺眼的藍白相間的襴衫啊,我只能抬起頭,也若清醒般的,也像發狂似的,看著仇人的賤笑,世俗的骯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