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青灰瓦礫,滴滴落下,打在長滿苔蘚的青石階上,溼漉漉一片。曉風透過破甕窗,吹拂在即將燃盡的篝火上,剔透縷縷火花。雨聲已歇,五更天,晨光熹微,東方抹了一個魚肚,陽光噴薄欲出,閃著萬丈霞光。
一陣劍影激烈碰撞,李忘塵腳心不穩,踉蹌後退,持著青鋒劍的左手微微發麻。
綺霜柳眉豎起,一股寒氣從身上逼出,伴著手中劍猛地斬下,頓時攪起一陣劍光,直奔李忘塵面門劈去。
“霜兒,住手!”
男子身形一閃,一陣殘影掠過,轉眼便移到李忘塵面前。他的個子很高,站在李忘塵身上,很隨意的抬起白色長袍,輕輕往前一拂,劍風撩起他額前兩縷頭髮,露出一張清新俊逸的臉,仿若那天上落下的謫仙,風度翩翩,除去一雙無波瀾的眸子,渾身上下竟找不出一點瑕疵。可也正因為那雙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的眸子,更讓他增添了幾分神秘的魅力。
綺霜斬出的劍氣被他揮手擋下,擊在破舊的石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霎時間,密密麻麻的罅隙由裂痕遍開。那石柱本就年久失修,風吹日曬,受此一擊,廟頂舊木磚片唰唰落下,灰塵四揚。
“廟要塌了,趕快走!”
男子一把拉起呆滯在地的綺霜,飛快的往廟外跑去。
李忘落在了最後,至廟完全坍塌,頂著一身土灰,氣鼓鼓的找綺霜理論:“我說姑娘,你發什麼神經,我的酒還在裡面,你得賠我!”
綺霜狠狠白了他一眼,忿忿不平。轉而低著腦袋向男子認錯:“公子,對不起,綺霜讓你受驚了!”
男子輕輕搖頭,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可違逆的命令:“霜兒,快給這位少俠賠個不是!”
綺霜臉上露出不願,為難道:“我……公子,這登徒浪子調戲我,我為何要給她道歉!”
男子聽了,皺了皺眉,但並未動怒。轉身,遙望著東方的紫霞,緩緩,只道:“霜兒,你還不知錯?若非你無理取鬧,少俠怎會這般教訓於你!”
“罷了罷了,看在你家公子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
李忘塵嘴角含笑,環手胸前,話是這般說著,眼神卻頗為得意。
驀然,那男子回頭身子,搖扇作揖:“鄙人楊靖宇,與少俠結緣,敢問少俠尊姓大名!”
李忘塵聽了,笑道:“楊兄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卻有一身高深莫測的道行,想必天下我輩英雄,無人可比……”
一旁的綺露聽著,美滋滋的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文韜武略,風度翩翩,可是萬千少女迷哦!”
“哈哈!”
李忘塵一陣朗聲大笑,合劍在背,轉身便走:“我李忘塵,一生灑脫隨性,恣意人間,逍遙自在。楊兄,二位姑娘,就此別過!”
楊靖宇乍一聽,平靜的雙眼裡,眼瞳突變大幾分,快步向前,留道:“李兄弟,且慢。我那輿中有幾壺美酒,李兄可有興趣與我共酌幾杯?”
距此倉山不遠,有一條河流,沿著萬山兜轉,流水潺潺,岸上荊棘纏繞,蒼翠欲滴,蟬蟲相鳴。小溪叮咚,泉眼冒泡,順流而下,匯入河流之中。一扁烏蓬船搖擺其間,薄霧籠舟檝,水光瀲灩。昨夜新雨下完,空氣變得清新好聞。
船上人影七八,都立於船頭,統一黑色長衣,臉上掛著大大小小傷口,氣氛尤其壓抑。
童遙子臉色蒼白,眉上緊鎖,於一眾人之前,看著船甲上用白布遮蓋的四具屍體,悲憤不已。
“大師兄,我們一共折損了五位師兄弟,都是因為李忘塵。我要將他千刀萬剮,以慰眾師兄弟在天之靈!”
獐頭鼠目的林子華臉上掛著一道駭人的銳器劃痕,戟指怒目,切齒痛恨。
童遙子猛地轉過身,微微發紅的眼睛投來一道犀利冰冷的目光,彷彿他本身就是一座冰窖,帶著刺骨的寒意,令眾人心裡一顫,大氣不敢出一下。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拂袖而去,走進船蓬之中。
面前,有一案,案上有一方形鐵匣,匣已上鎖。童遙子俯身坐下,一雙微紅的雙目中帶著些許落寞,盯著那鐵匣,喃喃自語:“你為了自己一己私慾,折損了五位師弟,童遙子啊童遙子,你錯了否?”
許久,一聲長嘆霍然響起,童遙子雙目突然變得通紅,五官挪位,猙獰可怖。他張開雙手,牙一緊,便往那鐵匣子上用力一擰,鎖頓被他扯下,碎成兩塊。他將鎖扔在地後,迫不及待的開啟匣子,露出一顆人頭般大小的散發著幽幽黑氣的蛇膽。
“我童遙子既已鑄成大錯,宗主定不會放過我,錯,那就錯罷。哪怕墮入魔道,我必取李忘塵項上人頭,為五位師弟報仇!”
一股真氣自他兩手浮現,結跏趺而坐,閉目修煉,那氤氳於蛇膽上黑氣,經他雙手,被他縷縷吸入身體之中,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一張厚薄均勻的嘴唇,也因吸收了這妖蛇蛇膽的力量,漸漸變得烏黑。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官道上,悠閒的馬兒低頭啃草。蒼青草地,此時已置酒桌一臺,草蓆兩幅。
青柳垂岸,林廕庇路,野花香撲鼻,天高雲淡,微風不燥,如此良辰美景,仿若是名仕揮手洋洋灑灑的文人山水畫,融於悠閒於寧靜致遠,含情自在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