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燈草衚衕,共計有十六座宅院。
林逍和長風依次探查了前十五座宅院,發現它們無論是在房屋的佈局上還是在物事的放置上都是大同小異,而每一間四合院內都擺滿了棺材。這樣的情況一直到了“燈草衚衕拾陸號院”,才發生了一些改變。
一進門,林逍便發現這間宅院裡沒有放置任何類似於棺材之類的墓葬物品。天井裡的地面上生滿了雜草,一腳踩下去,雜草的高度已經超過了腳踝所在的位置,也不知是多久沒有修葺過了才會有這樣的景象。前些日子首都這裡剛剛下過一陣雨,地上還有積水未消,且隱在草地的泥濘之下,輕輕一踩便濺起一片水花來,帶著泥土的髒水沾得兩人的褲腿上斑斑駁駁的盡是泥點。
林逍望著自己那好似去泥地裡趟了一圈後的褲腿,眼角微微地抽了抽,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重新把腳從天井中的泥水地裡拔了出來。兩人重新回到廊下,沿著迴廊去檢視天井兩側的廂房。
林逍去的是西邊的那間廂房,過去一看才發現那幾間房間都用那種老舊的黃銅鎖具給鎖上了,那銅鎖鏽跡斑斑,表面上滿滿的蒙著一層層的灰塵和蛛網。看這種這種鎖具的樣式,應該算是民國時期的老古董了,這要是放到舊貨市場去,即便是沒有愛淘老物件的人看上它,按斤算的話興許都能買不少錢了。
林逍見那鎖具上汙穢之物甚多,心下里頗不願意用手直接去碰,就對著它輕輕一吹,想將那鎖具表面的灰塵吹去一些。不料那些塵土被他這麼一吹便全都飛揚起來,弄得他連連咳嗽,心想要是再這麼吹下去,非得得塵肺不可。最後也只好上手,握住了那個鎖具,真氣凝於掌心,自“勞宮穴”處爆發而出,將那銅鎖一把擰開。
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還沒等林逍往裡跨進去一步,門框上已先落了一大片的灰塵和蛛網下來,若是他那步走出去了,肯定要被那劈頭蓋臉的骯髒物弄得灰頭土臉的。林逍便以一個“定正步”的姿勢舉著一條腿在那門口站了一會兒,等到門上的灰塵和蛛網都落得差不多了,這才一步跨進門去。
這原來是一間客房,只是這房屋裡的東西都被搬得差不多了,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了一張床(床上連被子和枕頭都沒有,只有一塊光禿禿的床板),一張桌子(桌子是翻倒在地的,還缺失了條桌腿,至於那條斷掉了的桌腿,現在正在床底下落灰呢),還有一個靠牆放置的烏木衣櫃(衣櫃的表面已經被蛛網滿滿的裹了一層)。
林逍不願再伸手去扒拉那層蛛網了,索性拿起碧落一揮,劍氣直接將那衣櫃從中劈成了兩半。但見那衣櫃裡空空如也,別說衣服,就是連塊破布都沒有,有的只是櫃子底部的那層積灰。
林逍收起長劍,走出了這間塵埃飄蕩、蛛網遍佈的空房,又去了隔壁的幾間房,也幾乎是同樣的結果——每個房間都用黃銅鎖具鎖上了,房間裡不是骯髒物事就是幾件零零散散的殘破傢俱,絲毫沒有任何收穫。
另外一邊,長風已經在東側的廂房裡轉悠了一圈,此時正緩步走出房間來。林逍迎了上去,看他臉上完全是一片木然的神色,根本就連一點表情都沒有,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情緒,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什麼收穫。
林逍想著葉無心是不是整天和這種不苟言笑的人待久了才會變成現在這種冷冰冰的漠然樣子,接著又想起來她在自己的回憶裡好像就一直是那個模樣,應該從來都沒變過。他一邊想著,一邊開口向長風問道:“你那邊是什麼情況?”
長風發聲回答:“這裡有人居住。”
“你說什麼?!”這個結果倒是和林逍的判斷大相徑庭,從西側的那幾間空置的房間來看:房間門上鎖、裡面沒有傢俱或者是傢俱殘缺、到處都是大片的落灰和蜘蛛網……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個拾陸號院應該是沒有人居住的。
但是眼下探查東側廂房的長風卻給他帶來了截然不同的訊息,只聽他說道:“那幾間房間雖然上了鎖,但是所用的鎖具都是現代的鎖具,而且樣式都很新;房間內部明顯都被人精心打掃過,很少有塵埃;床上堆著被褥和枕頭,鋪著床單,那上面還有那種人躺過的痕跡,如何是太久沒有人住的話,那種痕跡早就該被抹平了。”
“還有呢?”林逍一邊問著,一邊向那邊的房間走去。
長風緊跟在他身後,給他彙報情況:“東側廂房總共有兩間,一間被佈置成了寢室,另一間被佈置成了書房。這兩間房間裡的傢俱都一應俱全,雖然看上去舊了點都像是二手貨,個別還有修理過的痕跡,但是都是完好的。而這些傢俱上無一例外都沒有落灰,只有經常使用才會有這樣的情況,這就是對這裡有人居住最好的證明。”
林逍先進了那間被佈置成寢室的房間,一進門便感覺這裡確實和西側的廂房大不一樣。都說每個人身上都有各自的“人氣”,這種“人氣”並不是現代意義上所指的那種明星的“人氣”,而是指一個人活著的時候身上的氣息,簡稱為“人氣”。只要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人氣”也就會影響周圍的環境,大多數時候會產生一種暖意;所以人們總是能透過一間房間給自己的冷暖感受來判斷一間屋子是否有人長年居住。古時候所說的“冷宮”,那個“冷”字除了有“冷落”的意思之外,還有就是因為這個宮殿長年無人到此,缺少了“人氣”,所以讓人覺得“冷”。
這東側的廂房裡明顯充滿了活人的氣息,即便外頭陰風陣陣,走到這屋子的門口,也能感覺到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林逍走進房間裡去,只見這間寢室確實如同長風所說的一般,整潔乾淨,顯然是有人經常打掃。那床雖然和西側廂房一樣是那個舊時代的老床,但是床的四個腳顯然都被人用木板加固過,至於那床上的床單、被褥還有枕頭,就都是現代的物事了,林逍甚至可以斷定那些床上用品都是一整套一起買的——因為那上面全都是“皮卡丘”的圖案!
外頭是十五座的義莊,這間宅院裡也是陰氣森森的,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忽然看見了滿床的皮卡丘,硬是給這詭異的氣氛染上了一絲喜感的色彩。林逍抿著嘴唇強自忍了半天,到底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弄得身後的長風一臉茫然。
林逍笑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房間裡的其他佈置,都是現代的事物:一盞放在床前的落地釣魚燈(林逍估摸著住在這裡的這傢伙應該花不起那麼多錢買這種高階玩意,看那燈罩有點舊還有些劃痕,燈柱的幾處介面也有磨損,應該是從二手市場上花低價淘來的舊貨);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幾隻杯子(其中一隻杯子裡還放著牙刷牙膏)、一個保溫瓶以及一個電熱水壺;牆上掛著一副日曆;還有就是那個白色的推拉門衣櫃了,看起來也是個二手貨。
林逍上前拉開那個衣櫃的門,第一眼看到的是掛著的幾件襯衫還有外套;視線再往下移,便是摺好後疊起來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碼成了兩排在下邊放好,看上去應該是沒什麼問題。正當林逍準備把衣櫃門關上的時候,邊上的長風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扳住了櫃門,不讓他關上,同時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衣櫃下面的某樣東西。
林逍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便順著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卻見那衣櫃放衣服的下方還有幾個抽屜,他剛才疏忽了沒有看到。而那個抽屜的縫隙裡,露出了一截破破爛爛的衣角。
林逍看到了那截破爛的衣角,忽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麼,頓時渾身一凜。他蹲下身去,拉開那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包衣服來;等到取出後抖開來看時,卻是一件骯髒破爛的乞丐裝,和今天晚上那個扮成叫化子的小偷身上穿的,如出一轍!
除此之外,跟著那衣服一起被帶出來的,還有幾縷假鬍子和假眉毛,以及一些瓶瓶罐罐。長風開啟後湊在自己鼻子邊仔細地聞了聞,鼻翼翕動,然後說道:“這些都是偽裝時用來化妝的東西。”
“我去!還沒找著那小賊,卻先找著了賊窩!”林逍看著手裡的那件乞丐裝不由得失笑,但臉上卻毫無笑意。一個偽裝成叫化子的小偷不算什麼,就算這個小偷還懂得符籙之道也算不上什麼頂破天的大事;但是一個隱藏於市井之間、精通偽裝之術和符籙之道,又住在這在外人看來已經消失了的燈草衚衕裡的小偷,再結合外面石牆上的隔離陣法和電碼操作,有些事情就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了!
2.
便在這時,房間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動靜。林逍和長風俱是一驚,急忙將手裡的那些物事和衣服裹成一團全部塞回到抽屜裡,拉上衣櫃的門,然後各自找地方藏起。林逍矮身一滾直接翻進了床底,長風則仗著身法輕盈縱身躍上房梁。
只聽外面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奇怪,這些地方怎麼好像都有人來過。”
來人的聲音清冷無比,語調毫無起伏,絲毫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這要是讓外人聽見了肯定要下意識地打個寒噤。但林逍聽見這聲音,卻一下子認了出來,好似離鄉多年的遊子回到家鄉聽見難忘的鄉音一般,不禁大喜過望,就差沒喜極而泣了,便從床底下翻了出來,走過去開啟了房門,看著天井裡的一男一女,招手笑道:“小葉老師!”
葉無心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林逍,一向冰冷漠然的臉上也出現幾分喜色。她和凌影在別的衚衕口等了半天都沒見著那個小偷跑去,估計是讓林逍和長風給撞上了,便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會合。兩個人都是十重天的修真高手,一路過這裡就發覺了衚衕裡那個陣法的氣息,便移步過來看看,結果就在這裡碰上了林逍和長風。
“手機拿回來了沒有?”葉無心問道。
林逍點點頭:“放心吧,拿回來了,就是讓那小偷給跑了。”
“跑了就跑了,你人沒事就好。”葉無心說道,“不過那小賊能從你和長風的圍剿下逃跑,看樣子手段不一般啊!”
“是挺不一般的,那小子在符道上有些造詣,也不知是不是從你們四重樓偷渡過來的,沒錢吃飯才在這裡當乞丐要飯。”林逍挑了挑眉頭,半是認真半是逗趣地說道。
凌影的眉頭微微一蹙,說道:“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