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蒂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等待在房間裡面,等待著家主的到來,等待著那個戴著眼鏡一臉學生氣的陰沉大小姐——嘿嘿,大小姐——並且不出他所料,在主事者來到之前,這幫他大部分都已經不怎麼能再看得起的傢伙們就已經忍不住的就著現在所出的問題活力四射的相互爭論了起來,吵鬧聲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吵的是這樣的來勁,有些時候一些他們身邊本來沒有資格張口的左右手也會插上兩句話,讓本來就混亂的場面變的更加嘈雜不堪。
雖然這些個高層身邊的二把手在自己老大與其他家族高層談話的時候一般都沒資格跟著摻和,但是現在氣氛到了位,他們受到了感染,就像是酒桌上喝的最起興的那個時刻,也就在恍惚之間模糊了界限,獲得了一種暫時的、不穩定的特權,能夠做一些在平常的時候絕對不會被允許的事情——但是當然了,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很多時候的很多事情的發生人們都只能夠看到其中一部分的原因,而總是不由自主的忽視掉另一部分更加重要、更加根本的原始誘素。這種誘素的名字叫做“野心”。
野心是一個有能力的成功人士成功的必備元因之一。沒有野心的人不求上進,不求上進的人一事無成。能夠成為黑暗天堂各個鎮守一方的高層負責人身邊最重要、最得力、最受寵的左右手,這些傢伙無一例外都是有能力的人,都是求上進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人。
高蒂非常明白這一點,非常懂,和了解自己一樣的那麼瞭解。不過小心啊,小心——高蒂常常的對自己這麼說——小心,男人必須要小心——不對,不應該說是男人,應該說是肩上擔負著什麼責任、並準備一直擔負下去、而且還會擔負更多的所有的那些人。那些人必須要小心。其他人可以不小心,但是那些人不行,因為一旦他們不夠小心了,那麼最後出了事情所牽連到的將遠遠不止是他一個人。這是小心的最重要的原因。當然這對於高蒂來說不是唯一的原因。
這堆兒小傢伙——他盯著那些其他家族高層的各個副手——他們可以不用太過小心,因為如果他們有那句話說錯了,得罪了他們面前與他們所爭論的,與他們階級不對等的“大人物”的話,他們第一時間不會擔心對方有什麼馬上將嘴裡面的雪茄吐到自己的臉上、在眉頭中央燒出個窟窿等類似操作的可能,因為他們是站著的——他們是站著的人,而在這種場合之下,每一個站著的人都會有那麼一個坐著的人擋在他的前面。要是有人想要對他們這些站著的人做些什麼,首先需要的是跨過他們前面那個坐著的人。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蒂知道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因為他自己就正是那一圈坐著的人中的一員。而他現在則是在沉默著,安靜的腆著自己略微發福的肚子,舒適的躺在雕花高背椅中,靜靜的抽著煙,沒有參與到和其他任何人的任何爭論之中。一方面來說,他認為——他也明確的知道,這種爭論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意義的,不會造成任何的建樹,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宣洩這群已經逐漸開始變得愚蠢的蠢貨們內心那無處宣洩的宣洩.欲,順便鍛鍊一下自己的嗓門,畢竟在自己那裡的時候他們可沒有多少和什麼人這麼痛快的大聲嚷嚷的機會。
多愚蠢啊——高蒂在心中發笑——太愚蠢了。這群人,這群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家人,曾經親密無間的戰友,曾經出生入死的夥伴,曾經一起跟隨著老頭子建造了屬於他們自己天堂的天使們,現在翅膀已經退化到大火雞的程度了。毛兒還在,就是再也沒有辦法像往昔的那樣在天空中飛了。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腦子也已經是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變的大不如前了。
他們現在甚至都已經忘記了那個最粗淺的道理,簡直是不可思議。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對了——如果嚎叫能夠解決問題,毛驢早就統治宇宙了。驢比什麼都好使。
想想就煩躁。真是的,簡直想想就煩躁。家族的支柱們現在一個個的都變成了這副驢樣,他簡直看著就覺得悲哀。而更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是,他們的領導權現在還偏偏是落到了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手裡。
一個十九歲——十九歲!的!小姑娘!的手裡!
這是一件好事,對吧。這是一件好事。年輕人好,高蒂向來喜歡年輕人。年輕人有活力,有闖勁,有熱血,有著他們理解起來稍微費點勁的新思想,能夠創造奇蹟,能為所不能為,能夠辦到他們這些老傢伙永遠也辦不到的事情,能夠在他們都死了之後在他們的墳頭跳舞,廣場舞——年輕人太棒了。
將燒到最後只剩了那麼一小截兒的菸頭從嘴裡取下,摁滅在菸灰缸中,高蒂扭過頭,看了一眼長桌的盡頭。
這個房間是一個很有特點的房間。房間很大,但是很封閉,窗子很窄,豎長豎長的那種型別,並且都拉著窗簾,並且房間內一個電燈都沒有,最大的光源是蠟燭——無處不在的蠟燭。這並不是因為冬天,而是純粹的這座房間本身在初始設計時就定下來的一種藝術格調。大大小小的蠟燭如同天上沒有規律的繁星一樣三三兩兩的點綴在室內空間的每一個角落,光是高蒂他們現在落座的這張長桌上面就零零散散的擺了有十多個。
這些蠟燭都是好蠟燭,很大,很粗,很耐燒,火光溫柔縈繞不耀眼,將房間昏濁的黑暗輕輕驅散,創造出了一種靜謐典雅、古老又現代的奇妙氛圍。
房間內有著一個壁爐,就正頂著長桌。它的前面就是主位巨大的座椅,打個噴嚏的話就能夠燒到那高如王座的精雕椅背。一個高個子的身影站在壁爐前面。
她是房間裡唯一一個站著、但是身前卻沒有人坐在位子上的人。並且她是背對著房間所有的人站在那裡,面朝著壁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裡面熊熊燃燒的爐火,好像裡面正有一個什麼沒穿衣服的精靈小人兒正在就著火焰歡快的跳舞一樣。她看的認認真真、炯炯有神,大大的眼睛倒映著火光,天真的神情像是一個孩子。
又一個年輕人。高蒂看著那道背影,一邊手沒閒著的給自己點著一支新的雪茄,一邊目光莫名的緩慢的眨著眼睛,似乎是在若有所思的沉吟著些什麼。
沒有人去管這個年輕的女孩。她沒有和房間裡的任何人主動搭話,房間裡也沒有任何人主動和她搭話。儘管她看上去是那麼一個青春活力的年輕的美女。
老天,她真的是一個美女,而且青春無敵、活力四射。她看上去得有一米八高,超越在場的絕大多數人。她有著一頭咖啡色的如同瀑布一般及腰的波浪卷長髮,一身不知道哪個學校——好像哪個學校都不是的女式大學休閒校服,淺棕色的外套和百褶裙,長筒襪配小皮鞋——最重要的是,那一對兒雄偉的胸部,又圓又挺,堪稱巨大。
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天真無邪的純粹的氣息,與在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好像一個不小心闖進了毒販窩點的幼兒園大姐姐——戴著一副能夠把熊骨頭捶斷的鐵指套。
驀然間,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她猛的向後轉過了頭,一雙詭異的、瞳孔有些擴散的金藍色瞳孔與高蒂隔著不短的距離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