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份寵愛,若是能分他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他這輩子都心滿意足,死而無憾了。
只是,這也只是如果而已。
祁祁、上官德音的再次離開,也讓宗內諸多弟子心中悵然。兩人這才剛回來沒幾天,又要走了。他們還想著搭搭話呢,然而兩人各自住的地方,一個是玉女峰峰頂,一個是神來峰峰頂,都是宗內閒雜人等不可隨意進入的地方。尤其玉女峰,本身這座峰就獨屬於宗主一人,更是不好進入。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兩個如此出色的一男一女,都屬於他們劍冢,一榮俱榮,他們臉上也跟著沾光。
策馬于山水間。
祁祁道,“師姐,據我所知,天機閣向來都是以物換物,我們若想從他們那裡獲得治好我眼睛的辦法,也要以相應的酬勞去換吧?”
上官德音點點頭,“這是自然。”
祁祁想了想,道,“那我眼睛傷成這樣,絕非小傷,若想讓天機閣肯拿出治療之法,代價恐怕不低吧?”
上官德音看向他,安慰道,“不管代價有多大,師姐都會幫你治好你的眼睛的。”
祁祁道,“謝謝你,師姐,但如果代價實在太大,我這眼睛不治也罷。少一隻眼睛,縱然會有些影響,但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笑道,“不是有些什麼瞎子武痴麼?即使雙目失明,武功依然很高強。而且可以聽聲辨位,反應和速度不比目明之人差呢!”
上官德音提高了語氣,“不可!不管怎樣,你的眼睛我都會替你治好的。”
聞言,祁祁便不再說,只希望到時天機閣若真獅子大開口,他能將師姐勸住吧。當然最好不要發生那樣的事。
兩日後,他們經過了青山村。自他們將天玄省饑荒一事告知皇帝也有將近十日了,但看著依舊被饑荒折磨的青山村的這些村民,祁祁忍不住問道,“師姐,你覺得我將天玄省的饑荒告知了皇帝,他會解決麼?他能解決麼?這些村民如今仍是受苦受難啊...”
上官德音一隻手搭在師弟肩上,輕聲道,“不管怎樣,你已經做到你的極限了,為了此事,你改變了你原本要去雲川沙漠的行程,浪費了你多日時間,最重要的是,你被囚禁在了那個地牢,受了非人的對待,眼睛也因此受傷。剩下的,就看皇帝和百姓自己的造化了。你無愧於心,也無愧於上蒼,不必再為此多想了。”
祁祁猶豫道,“但是,師姐,唉...”
看著這些仍是受苦受難的村民,祁祁心如刀絞。他想幫助他們,卻無能為力,如師姐所說,他已經做到他的極限了,連皇帝都見了,其他他又能如何呢?但若是要他眼睜睜看著而不去管,心中也是不願。左邊右邊,糾結來糾結去,心情愈發的糟糕了。
上官德音見狀,說道,“師弟,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世間有無數不如意的人以及不如意的事,人力有窮盡之時,你又如何管得過來呢?所以盡力就好,剩下的交給命數,不要再多想了。”
祁祁沉默許久,終是道,“唉...好吧,師姐,你說的沒錯,我若因此耽擱下來,也許也正好錯過了幫助另一些需要幫助的人。在饑荒這件事上,我真的盡力了。”
上官德音道,“嗯,想開就好。你若一直糾結此事,縱然你不曾負了這些村民,但你卻負了那些在乎你的人。我很擔心你,你要為了這些與你不相關的人,傷害我麼?”
聞言,祁祁顫聲道,“師姐...”
上官德音將師弟摟進懷裡,輕道,“可能我這麼說有些自私,有綁架的嫌疑。但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擔心你,我就是見不得你為了別人卻苦了自己。多看看你身邊的人,別因為救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卻傷害了最在乎你的人,好麼?”
“嗯,”祁祁膩膩地應了聲,也摟緊了師姐,眼中隱隱滲出淚水。
上官德音瞥了眼那些村民,眼中流露出一絲鄙夷,“況且你看這些村民,他們真的,值得你為此付出那麼多麼?饑荒下,他們已然失去理智,為了活下去,連昔日同村的性命都可踐踏。不過是一些重災下已然泯滅人性的禽獸,救了這些人,又有何意義呢?也許等他們將來又重新生龍活虎,指不定會提起手中的刀,去侵犯傷害其他人呢?”
又道,“也許師弟你心裡可能會說,他們肚子太餓了,他們真的太餓了,所以做出什麼事情都情有可原,可以原諒。那我們讀書做什麼?我們勘破紅塵做什麼?我們做這些難道不就是為了壓抑自己的人性麼?讓自己擁有能夠在大災大難下依然傲然如山的氣骨麼?若仍是因為一些苦難又暴露自己的本性,那我們何而為人?與那些只懂得為了生存而不停殺戮的畜生禽獸有何區別?”
“佛要渡天下蒼生,既然佛說了這句話,那這些禽獸便由佛去渡吧,我們又管那麼多做什麼?我們只是人,力量有限,有限得我們只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或許還剩下一些可以去幫助那些真正善良的人,但絕無必要將所有的精力與時間都耗費在這些泯滅人性的畜生身上。若真這麼做了,那我們將自己,將自己在乎的人,將在乎自己的人,又放到哪去了呢?縱然不曾辜負這些禽獸,但卻辜負了真正重要的人。”
“不是麼?”
“值得麼?”
“應該麼?”
層層話說下來,祁祁已然內心翻湧,無法思考。
上官德音心裡一陣心疼,但也只得狠下心將那些話說完,若不經歷一番苦痛,又如何成長呢?當年她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如今若可以讓師弟少遭受那些,便少遭受些。當然這只是她內心的美好期盼。若一個人能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而改變性格,那麼這世上就不會有如此多冥頑不靈的人了。不會有墮入深淵,無數人拉他卻依然沉淪的人了。
她將師弟愈加摟緊,讓自己的體溫去給予他一絲安定。這麼說確實對他內心的衝擊很大,他是一個這樣君子的人,將世間的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但卻忘了自己究竟是否扛得動。她在乎他,便只能狠下心來戳穿他一直以來秉承的信念。此刻他縱然很痛,但至少短痛勝過長痛。
當然,如此重大的改變,不可能是她三言兩語就可做到的,今後他一定仍會做這些傻事,將路見的所有不平事,與自己有關也好,無關也好,都扛在肩上。
但至少,她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