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榆林堡一片漆黑,偶爾有偷襲的後金斥候踩中地雷跑,空曠的野地中偶爾爆起一團火光,留下一團光亮的殘影后又歸於平靜。
榆林鋪南北五里之外,卻是一片燈火燦爛,雙方都下了明營,燈籠光星星點點佈滿曠野,如同地上的星海。
陳新在中軍營中最後審查了一遍軍令司的作戰部署,然後發過夜號便起身巡營,出營時正好看到七八里外火箭發射的光點,陳新得意的笑了一下,這種模仿自英國康格里夫的火箭射程在三里左右,後金兵在不出動主力的情況下,顯然無法在夜間防禦如此寬闊的正面。
陳新所派出的火箭兵連這次是由第一龍騎兵千總部和特勤隊提供掩護,會在夜間進行持續的騷擾,火箭毫無準頭,但騷擾的範圍能遍及後金大營,影響後金兵夜間休整,製造恐懼氣氛,從而消耗後金兵計程車氣,如果後金出動大隊人馬驅逐,那麼這些人馬就得不到休息,同樣也能達到陳新所要的效果。看過片刻之後,陳新便領隊走出小村,開始他一貫的夜營巡視。
登州的明營如戚家軍一般,燈籠即為夜間之旗號,最低一層為旗隊,每旗隊設燈號一個,制式全部相同,為了夜間便於辨認,皆由各旗隊自行畫上標記,每營中不可重複,所以登州鎮花樣最多的,便是燈籠標記,陳新並不限制各旗隊選的圖案,既有飛龍飛虎麒麟之類,亦有剪花的福字勇字等等。最誇張的還有美人圖。
陪同巡營的是今夜中軍執勤官劉破軍,兩人帶著一隊衛兵,打起中軍的巡夜燈號,先往南邊的近衛第一營走去。
還沒有到達營門,野地裡便有一人喊道:“夜號。”
陳新大聲回道:“勇!”
那邊立時無聲。登州的夜號一般為一個字,應答後那邊便沒有聲息,陳新一行到了營門,側門開啟後出來一值守官,查過陳新等人腰牌後行禮放行,依然只開側門,讓陳新等人從側門進入,陳新留下衛隊在營外,只帶了幾個參謀和劉破軍入營。
近衛第一營的營官並不來營門迎接,陳新等人自行在營中巡查。營中帳篷佈置工整,每兩個帳篷間有廁坑一處,這也是來源於戚家軍,只駐紮一夜時,於第二日早起用土掩埋。長期駐守時則早起打掃。開營門後送往遠處丟棄。
營中各處仍可見巡哨的軍官,按登州軍律,每夜除營官外,把總或副把總亦要巡視本部區域,把總歇息後,由軍法官和軍士長輪流巡夜,一般帶鎮撫兵便可,臨戰時多帶一伍或一小隊戰兵,巡夜要求甚為細緻,凡夜間在其部發生火災、營嘯、奸細之事。一律追究把總罪責,所以各司把總都十分下心。
等到走到靠南的位置時,劉破軍低聲問道:“大人,要不要起巡箭查夜?”
陳新微微搖頭,巡夜箭也是一種響箭,由巡夜官有事是發出,箭響之後由巡夜官就近指定啟始旗隊,各旗隊值夜兵依次發箭傳號,戰時未傳號者處斬。登州平日訓練中經常有臨時性的檢查,但騷擾頗多,此時的近衛第一營又在後方,陳新不願讓士兵精神緊張。
陳新對劉破軍道:“咱們只查近衛第一營,其他營頭就不去了,明日有大戰,你回去也早些歇息,不能在戰場上好好睡覺的將軍,不是好將軍。”
正要抬步走時,前面轉出一小隊鎮撫,領頭的低吼道:“誰來。”
劉破軍趕緊應道:“某來。”
陳新馬上也應了一聲,這也是登州夜營的規矩,夜間營內相遇,只能說某來二字,皆不可說自己名字,凡說名字者由哨兵先行逮拿,即便認識也不能放,上官也一樣逮拿,直到值夜官看過後,由本部上官執標旗來取人。陳新雖然是登州最高統帥,但規矩是他自己定的,萬一被落得由近衛營值夜官來釋放,那就頗為尷尬。
領隊的聽到後走近一些,一看到是陳新連忙行禮,陳新微笑回禮後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回憶了一下指著那人道:“你叫陳瑛,遼東鳳凰城人氏,家中。。。”
陳新說到這裡又停下,對面那軍官有些激動的低聲道:“正是屬下,難為陳大人記得如此清楚,屬下惶恐。”
陳新微微擺手,拉拉陳瑛衣袖示意他一起走,陳瑛立即跟在陳新的右側,一副聆聽的樣子。陳新抬頭看看陳瑛所部懸掛的燈籠,上面的圖案大多是大刀、長矛等冷兵器,有些還畫了一滴血,顯得很有氣勢。
“有殺氣,軍隊就該這樣。”陳新不由笑道。
“謝大人誇獎,下官出自殺手隊,手下火槍兵平日也要練練冷兵,是以愛用這圖。”
陳新點點頭,走了幾步後又低聲道:“鳳凰城如今已收復了,你回過家中看看沒有?”
“還沒有,原本想跟王大人請假,後來聽說鳳凰城仍是戰區,路上有鎮撫兵嚴查,無調派不得前往,所以屬下一直未能成行。”
陳新哦了一聲,“確實如此,你即便去了,半路也會被攔回,也不急於一時,建奴就在十里之外,明日只要擊敗他們,遼東便可光復,以後你隨時可以回鳳凰城。”
陳瑛連忙應是,陳新又接著道:“你家中以前的房屋地產,收復遼東後皆可收回。”
“屬下聽說了,據說老兵若是願意留在遼東,亦有三十畝地可分,大夥都等著呢,還有說五十畝、一百畝的。”
陳新低聲笑了一下道:“最少有三十畝,不過遼東在建奴手上,熟地到底有多少,咱們一時還弄不明白,以後丈量了便知確切數目。最少不會少於三十畝。不過職業軍官日後的收益亦是不少的,你是登州的老人了,己巳年打建奴的時候就在,留在軍中更有前景。”
“屬下明白。”
此時已經走到陳瑛所部,陳新拍拍陳瑛肩膀。“明日是我等為遼人討還血債之時,好好作戰,你的家人都在天上看著你。”
陳瑛重重的點點頭,然後對陳新行禮,陳新回禮後繼續往下一個旗隊,陳瑛目送陳新走遠後,抬起頭看著烏沉沉的夜空,出神的看了很久後把雙手握緊低聲道:“明日您們都在天上看著,我為您們討回血債,等光復遼東。我就回鳳凰城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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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衛第二營中軍帳中,鍾老四在帳裡偷偷點起一根香,他也不拜祭,直接端了一碗酒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朝著那注香舉了舉。“趙宣。明天就上陣了,老子給你報仇去,今天專門給你上注香,不要嫌少,本來帶了三注,不知哪個狗日的給老子弄不見了,算了,乾一碗酒,你給老子加把勁,老子明天把皇太極卵蛋打出來。”
帳篷裡面靜悄悄的。鍾老四端著酒碗偏著頭道:“狗日你在的時候,喝點酒你就說半天,現在沒人說也無趣得緊,為啥老子每次打仗前連個遺書都不知給誰,就只有找你趙宣說幾句,你孃的,老子混得連周少兒和劉躍不如,回頭老子娶十個八個。”
鍾老四一仰頭把酒灌進肚子,直接倒在床上,片刻後便鼾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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鼾聲此起彼伏的帳篷中,唐瑋翻來翻去睡不著,外邊不時傳來隱約的火箭呼嘯聲,還有巡夜軍官和鎮撫兵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