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夕陽如血,染紅了滾滾江水,江水北流。
江灣外側方圓十里是一片頹垣斷塹,大約中心位置的一處頹垣下面有一間小陋室,裡面一南一北對坐著兩個人,南少北老。少年背誦著艱澀如咒語的詞句,老僧默默靜聽。
少年名叫甘燮,年僅八歲,長髮如青絲,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像是兩顆會發光的荔枝,兩道濃眉如墨染的兩柄無鋒重劍,刺入鬢間恍若是直入天際。本是普通的臉型憑空多出來二分書生意氣。腰間懸著一個三寸長的黑色葫蘆。
老僧身形枯槁,一頭銀色的寸發,額頭的皺紋像極了粘著一塊千年枯樹皮。難以分辨年齡,唯有那雙渾濁的眼睛深處似有兩顆星星在忽閃忽閃的發亮,引動奇異的星光漣漪。
老僧的左手邊豎放著一柄偃月刀。刀柄長三寸三分,土黃色,如黃土泥捏成的一樣。刀格的一面是赤色的虎頭飛鷹鵰像,一面是一顆古銅色的圓珠,兩端長出的部分如兩顆銀色獠牙,各有三寸長。刀身長五尺九寸,被厚厚的灰色刀鏽覆蓋,看不清真實面目。
老僧伸出左手輕輕撫摸刀柄,摸至距刀格雕像一分的距離時自然停止,再輕輕的往回撫摸。那隻面板乾裂可見白骨的左手,令人不寒而慄。
“老前輩,這一萬二千九百六十個文字,順背倒背,我已經都是隻字不差了哦!”甘燮睜開明亮的大眼睛,好似頑皮的小精靈醒過來,幽幽地凝視著老僧,嘴角微撇間露出古怪的笑意。
“如果暴風村的人死光了,你會傷心嗎?”老僧的左手繼續撫摸著刀柄,淡淡地問。
“不會!”甘燮斬釘截鐵地追答道,“絕對不會!我怎麼會憐憫那些個山野刁民?”
老僧嗯了聲,淡然道:“兩年來,我要等的東西始終沒有出現。不過,我已經沒有時間去等了,但願你不要讓我的故人失望。”
老僧頓了頓,語氣突然沉重,開口道:“你將成為這柄刀的新主人。切記,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讓此刀離開你,不要讓它落在了其他人手裡。還有,你承諾我的事,絕不能忘。”
甘燮剛要問為什麼,老僧打斷道:“時辰已到。臨別之際,再贈你一份機緣。將來若有緣份,我們一定會再見面,但願那時不是刀劍相向。”
甘燮呲牙一笑間,眼前恍惚,整個人突然站在了冰峰之巔,眺望遠方。冰峰飄浮在海面上,海水殷紅如血,海水深處似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孕育中,傳來陣陣輕吟聲。
冰峰,飄浮在血海上,微微顫抖,猶似在呼吸。
冰峰,明明是一座心形模樣的冰峰,一如會呼吸的冰心,栩栩如生,擁抱永恆。
冰峰,明明是一座不足十丈的冰峰,站在峰頂猶如站在了雲巔,自然而然的俯視蒼茫天地。
甘燮的心亦跟著冰峰的顫抖而顫抖,腦海旋即出現了奇妙的音律,似鼓角齊鳴,亦似鏗鏘金石。漸漸使得甘燮與血海深處的那道神異力量共振鳴,互相融合。
天上雲捲雲舒,眼前一望無際的天際隱隱起了風聲,嘶吼著席捲而起。
忽然,一道閃電出現在前方的天際,那方虛空直接被撕裂,一顆碩大的玄青色龍頭探出,張嘴呼吸,將冰峰與血海一起吞進了嘴裡。遠遠看去,龍頭正在吞噬一顆飄浮在血海上的冰心。
甘燮頓覺自己進入了無邊無沿的黑暗,伸手抓去,到處是黏糊糊的感覺,指縫間滑動著柔軟的觸鬚,觸鬚似乎是消失在了指尖。這似是一趟沒有終點的漫長旅行,不知幾時,他終於困了,沉沉睡去,耳畔傳來嫋嫋風語聲。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愛所有人……信任少數人……不負任何人……”
不知過了多久,甘燮悠悠醒來,迷糊之際聽到了輕輕的啜泣聲,是女孩子的聲音。心中捉摸著這是什麼地方,剛一動身,哇哇吼道,“哎喲喲……痛死我了……碎了……骨頭……”。
甘燮被痛入骨髓的疼痛痛的哇哇叫,不敢動彈。待疼痛漸緩,莫名的舒爽傳遍全身,筋骨中似有新力量產生。然而,只要一動,依舊是十指連心般的痛,令人生不如死,只能怪吼釋放痛感。痛過又是舒服。
甘燮感覺奇怪詭異,自己如此亂吼竟然沒人出現?心中驚道那個啜泣的聲音是女鬼麼?一急又要翻身,立時被連心之痛摁在了床板上。他開始發現,每動彈一次,疼痛越痛,痛過後的舒爽越舒爽。
甘燮心性堅強,心中一萬個不信邪,咬牙堅持,儘量活動筋骨。反正知道痛過後是舒爽,忍忍沒什麼問題。三千六百回合後,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跳下床高聲怒吼咆哮著走出房間,但見五男一女並排站在門外,怔怔地出神。
“莫星火、許鑠、羊暠、成亮、劉殤、慕琴樰,你們怎麼在這兒?”甘燮驚愕道,“呃……這裡是什麼鬼地方呀?好像不是咱們的暴風村來著!”
“甘燮,咱們村的人全死了,就剩咱們七人。掌天會的幾位仙女路過,發現村子被屠一事,亦發現我們七人還活著,便救我們來掌天會。”
劉殤,十歲,頗為俊秀。他與甘燮一樣是暴風村的孤兒,原名花殤。他運氣比甘燮好,被一個富戶人家收養,成了過繼之子,日子過的還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