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社稷圖當中,紫微因為長槍的折損,輕輕一嘆。
這位夜幕迄今為止實力最盛的一任幕首,星光燦爛的眸子當中,似是窺見了陳劍聲,那一縷雪白劍氣的消散。
於是,渾身裹在寬大黑袍的女子,沙啞笑著低下頭顱。
山河畫卷內外,所有關注著梧桐苑那位黑袍九境的修行者,紛紛注意到了其氣機的殘留。
青山小師叔耗盡全部底牌的最後一劍,終究未能結束這一場廝殺。
跪倒在青石石臺邊沿的九境武修,先是右手輕輕顫動,隨後身體四周靈氣開始緩緩激盪,那些殘存近無的武元夾雜著道韻,在其身體之上緩緩流轉,修復著那遮掩於黑袍下的殘破身軀。
輕輕的咳嗽聲從石臺邊沿傳來。
一切僵持了約莫數息。
那位硬扛下方塵孕養整整一載梧桐苑九境武修,掙扎著自地面爬起,黑袍修行者仍未開口說話,但卻緩緩自上身抽出一副滿是血跡的軟甲。
軟甲的背部,有一道蔓延整個甲身的猙獰劍痕。
於是,所有關注著這場廝殺的人都知曉,青山小師叔那一劍之所以未能功成,是因為這位梧桐苑的武修,還有著如此一道底牌。
這具看起來品秩不低的軟甲,雖然被山河畫卷的規則削弱了不少,但仍是擋下了方塵那一劍的大半威能。
第九峰上,接連響起數道嘆息。
因為抽出軟甲牽動了背後的傷痕,那位梧桐苑的九境武修,掩於黑袍之下的面容,不可避免地傳出低低的吸氣聲。
黑袍修行者低著頭轉過身來,血跡模糊的膝蓋隨著其步子的扯動,在青石地面上拉出一道鮮紅的血跡,繞過那一方因為至尊道碰撞爆炸產生的深坑,一步步蹣跚著向方塵走來。
因為力竭堪堪以驚蟄支撐身體的青山小師叔,雙腿因為難以承載上半身的重量,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
年輕劍客右臂在那場爆炸中徹底化作飛灰,連帶著那柄青山至高的劍器沉淵,也一齊跌落在那方深坑之中。
方塵的左手之下,僅有一柄驚蟄,但體內劍元不剩分毫的他,已然沒有了拔劍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襲黑袍靠近自己。
第九峰的其餘幾人,同樣凝眉看著這一幕。
歷代山河畫卷最終的捉對廝殺,都是如此。
年輕一輩的高傲,不允許他們在別人交手之時橫插一腳,更不允許自己廝殺的時候,有外人出手相助。
所以,即便山巔之上,青山的另一尊劍元之體洛千瀧,完全能夠抽出手來相助方塵,但不同於青石石臺一開始的圍殺,此時的捉對廝殺,洛千瀧再無資格出手。
方塵心底屬於劍客的高傲,也不允許其向洛千瀧求助。
所以,當那一襲黑袍一步步走到方塵身前之時,年輕劍客抬起頭來,只能看見那一隻不斷放大的右腳。
梧桐苑的九境武修,此刻體內那一方武道元海,同樣已經乾涸,但與青山小師叔不同,黑袍修行者的身體,在那一具軟甲庇佑之下,並未受到如方塵這般徹底喪失行動能力的傷勢。
於是,兩人真正靠近的那刻,梧桐苑的黑袍九境,強忍住痛意抬起右腳,狠狠踹在方塵肩頭。
青山小師叔在這一腳之下,再難站立,年輕劍客鬆開了手中的驚蟄,在黑袍修行者同樣殘餘的氣力下,向著右側倒去,身體在青石上摩擦著滑出半丈。
那條已然斷去的右臂,因為與青石地面的摩擦,肩膀斷裂處,漆黑的布屑下,再次浸出殷紅的鮮血。
如此鑽心徹骨的痛意襲來,青山小師叔面容頓時扭曲一片,但年輕劍客仍是緊咬著牙關,強忍著不發出一點痛呼聲。
踢出一腳的梧桐苑黑袍九境也沒有出聲,黑袍修行者抬起頭,用那雙狹長的眸子淡淡地瞥了倒地的方塵一眼,隨後拔起插在青石之上的劍器,一步步再次向著方塵走來。
黑袍修行者駐足於年輕劍客身前,雙手並握驚蟄,隨後高舉,狠狠刺下。
山河畫卷之中,佛子和道子彼此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卻並未多言。
而山河畫卷之外,青山的一眾劍修,眉宇之間皆有幾分嘆惋,四周那些年紀稍小的初入武道的女子武修,更是抬起雙手,以蔥蔥玉指遮住雙眼,似是不願見得這最後的血腥一幕。
但驚蟄尚未落下,癱倒在青石地面上的方塵,卻是突然大笑。
伴隨著這道笑聲,黑袍修行者堪堪落下半寸的劍器,陡然僵在半空。
黑袍遮掩之下,梧桐苑的九境修行者有些驚疑地打量了一眼方塵,見得年輕劍客臉上的痴狂笑意,不由得緩緩搖了搖頭,隨後輕抬驚蟄,再次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