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芽已經露出身影,月兒滿圓,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月夜。
寒風蕭瑟,吹起他們的衣角,伊人垂下的眼睫掩去她的情緒,十七執傘站在她的身後,蕭予安抬頭看著滿月,依舊一身落寞。
葉楓沙啞的聲音在夜裡起起伏伏,撩動他們的心絃,“後來......”
後來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後來當夜太子府裡的人接連暴斃,皇后娘娘還未登後位便遠居佛居山,黎萇死後加封了貴妃,埋在了宮門。
而蕭元卿,他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也是一個能屈能伸的君王,為了今天這個局面,他蟄伏了二十年。
葉楓妻子在太子府慘死,身葬火海,蕭元卿責怪葉楓沒有保護好太子府,葉楓在朝堂上對新帝破口大罵,蕭元卿震怒將其逐出京都,讓他鎮守北境,於是,百官心裡有了計較,葉楓手上的東境兵不會為皇上所用,他們沒有了顧忌。
實則這只是蕭元卿的障眼法,北境是大燕的根本,葉楓鎮守北境實際上是最大限度保留了兵力,蕭野和高擎也不會有野心和機會染指北境。
伊人和蕭元君被困這場陰謀裡,當了一輩子的太子公主,為新帝鋪路,而蕭予安,成為了西境王蕭鼎的蕭世子,穩穩當當過完了他的前半生。
蕭元卿知道憑他的力量更本無法撼動外戚和宗親的根本,於是他當了一個懦夫皇帝,沒人會忌憚他,他放任蕭野和高擎擴大他們的權力,給足他們空間讓他們犯錯。
直到四年前,伊人被急召回京,這個神秘的隱世公主,一夕之間,她將朝堂攪得天翻地覆,甚至將朝堂大換血,誰也沒有想到,當初那個被視為不祥的公主,會成為他們最致命的一擊。
後來到這裡就結束了,還有許多疑惑並沒有解開,例如蕭元卿一個無權被架空的皇帝是為何要執意區區一個公主那麼大的權力和聲勢,伊人,十七,蕭元君,蕭予安又是如何被捲入這場陰謀中?
早年間民間傳聞蕭鼎有一長子,比蕭予安大三歲,為何所有人對此緘口不言,族譜上被撕的那一頁,是否是那個長子?他的名字又為何成為禁令,他們之間是怎樣的糾葛?
傳聞是真的嗎?這些疑惑在他們心頭縈繞,一張巨大無比的密網將他們緊緊包裹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故事戛然而止,晚間的風更加凜冽,月色下站著的蕭予安面容冷峻,叫人看不出情緒,那雙清澈的眼眸盛滿了月光,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一晚的戰爭。
伊人站起身來,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夜深了,我先去歇息了。”
十七陪在她的左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涼,還在微微顫抖,他用力了些,“別怕,我在呢。”
她眼裡有淚光在閃爍,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僅僅知道她是北境鎮國將軍之女,所以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她和她阿弟這一生都是為新帝建立新王朝。
蕭元君明白地比她透徹,他早早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而她天真地以為她只是個臣女。
可是當她從她父親嘴裡親口聽到她的身世,她還是覺得難過,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她迫切想要逃離這個地方,鼻尖酸酸的,身體也止不住顫抖。
指尖的溫度緩緩爬上來,伊人回過神來,看見十七溫和的臉龐,黑紅相間的髮帶在他背後飛揚,他的目光很堅定。
月光漸漸削弱,烏雲擋住了他的華光,細細綿綿的雨隨之飄落下來,打傘之下一黑一紅的身影依偎而行。
蕭予安無數次看見這樣的背影,這一次,他不想再忍耐,“對不起。”
兩人腳步一停,傳來一聲薄涼的輕笑,他看到伊人肩膀微轉,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細雨落在他的眼睫,模糊了他的視線,臉上溫溫熱熱的,他靜默地站在那裡,感覺他又是孑然一身在這世上了。
“回去吧?”沙啞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蕭予安像是找到了豁口,回過頭去看那個站在長廊上的人。
他穿著鐵甲,渾身散發著沉穩的氣質,他蕭予安一直想成為這樣的人,可如今他又是如此懼怕這個人,懼怕這個告訴他真相的人。
“我不想做皇帝。”
“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