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與陽間陰陽相隔,但李無相還是覺得自己像活人一樣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前想要幹掉趙傀的時候何其艱難,殺了幾次都因為有香火願力,就是滅不掉,其實到現在也沒有滅掉,而只是放在幻境當中暫時地將它隔絕了而已。
而趙奇這“血神”……剛才自己將它忘記了一瞬間?是有什麼東西差一點把它給完全抹去了?
李無相從肚子裡將血神的牌位取了出來,又晃燃三柱香拜了拜,耐心等待了一會兒——他又能感覺到聯絡了,可是極其微弱,甚至他都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曾劍秋和潘沐雲、赫連集該做不到這種程度,畢竟趙奇在教區之外還是有些香火的,那是——
“別別……現在別拜我……”趙奇的聲音終於又響起來了,聽起來無比惶恐,“你等等……再……兩三天說……找我們……別……”
聲音消失不見,無論李無相再怎麼在心裡誦唸,趙奇也沒有回應了。
“我們”意味著趙奇現在是跟曾劍秋他們待在一起了——剛才差點滅掉他的不是三個劍俠。
那就應該是趙奇說的那位開府的高人,應該是吳蒙?煉神的修士強到這種地步了?
而他不叫自己再拜他……是因為正在被追殺嗎?自己給了他香火,反而會叫他在靈山那邊更加引人注目?
李無相平時並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裡,可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心裡終於微微地生出一股怨氣來了——這外邪也太不靠譜了!
自己的身上有這麼一個玩意兒,按照趙奇的說法很可能是東皇太一分出來的真靈,卻對靈山那邊的事情一點辦法都沒有!
外邪倒是不欠自己的……不對,就是欠自己的!李無相還不知道它上自己的身想要做什麼,但如果真是像趙奇所見,是東皇太一分出來的真靈,那十有**就是想叫自己把它從鎮壓中解脫出來——
這個想法,此時在李無相的心裡很類似一個人尋常人想要成為“世界之王”,遙遠宏大得難以想象。可不管真是這樣,還是個什麼偽裝成太一的外邪,眼下這種態度是什麼狀況?
給自己的性命保底自然是好的,可他現在越想越覺得,這是一種“你辦得成最好,辦不成我就再找個人”的態度——它躺平呢!
想一想——自己前世時看過的那些——別人家的老爺爺吧!
他暫時按下心裡的這股怨氣,盤膝坐在柴房的地上,皮囊微微起伏收縮,人模人樣地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後想眼下的狀況——
曾劍秋、潘沐雲、赫連集都被困在靈山那邊了,應該在和趙奇一起,被人追殺。
如果這三位都折在了靈山,那自己即便活了下來,往後回到劍宗的處境大概也會有點兒尷尬——他論起來的師祖婁何是個奸細,論起來的師父曾劍秋沒了,梅掌劍身上沒別的事還好,如果真跟婁何有點兒什麼關係……那自己這一脈活著的全是反骨仔,死了的又是吳蒙的兒子,自己在劍宗該怎麼待?
而趙奇……靈山那邊神秘莫測,大概是這世上絕大多數神通的來源,自己往後必然要在那邊做許多的事情。有趙奇這麼一個人待在那邊,也算能夠信任,往後辦什麼事情都會方便很多。要是他這回也沒了,自己豈不是變成了剛到金水的時候,又在世上成了孤家寡人了?
現在自己想要去搞婁何。但到時候怎麼動手不說,就連第一步,先潛伏到他身邊都極為困難。棺城山主吳蒙的神通大到了可以把人弄進靈山裡親自下場,不知道在城裡還有什麼佈置,搞不好就一起被捉了。
他從來都不害怕冒險,甚至在過程中還會覺得有點興奮,但是,現在明明是有一個強力的支援小組的!但他坐視不理,就在靈山的天外天看著自己苦苦掙扎!
於是李無相不再壓抑心中怨氣,而把趙奇的牌位一收、盤膝坐定,開始在心中召喚外邪。
約過了十幾息的功夫,像往常一樣,完全沒什麼回應。
於是他在心裡開口——
“現在我需要你幫忙。如果你是太一的真靈,我就不強求你現身靈山去幫趙奇和曾劍秋,你怕六部玄教知道你在靈山,對不對?我能理解。但是你應該有別的法子——告訴我該怎麼救他們,詳細一點,靠譜一點。我可以拿命去冒險,但有些風險完全沒有必要,比如說現在。”
沉默而無回應。
“……喂,你不能這樣吧?哪怕在我來的地方,我走到我大老闆面前說了一堆話,但是他完全不理我,也是特別叫人生氣的事。我說過,我不會像這裡的人那樣在你面前誠惶誠恐、戰戰兢兢,既然你想要我幫你做事,是不是應該彼此都尊重一點?有效的溝通機制?”
更長久的寂然無聲之後,李無相又在心裡開口:“你不理我?好。告訴你我受夠了,那再聽聽我的另外一個想法。”
“剛才趙奇差一點被人滅掉了,是我了很久的功夫才又想起來他來,給了他一些香火,才聽到他的聲音。”
“然後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我想,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並不是真正的太一,而是他的一縷氣運、一點真靈。如果是,那你就只是名頭唬人,跟那些自稱大神的山精野怪也沒什麼區別。要不然,為什麼你從來只給我訊息,從不給我神通?我並不覺得你是在玩。”
“所以,接下來我的想法就是,你也需要供奉,需要香火,需要有人記得你。在這世上記得你的都有誰?我,趙奇。趙奇現在是個鬼,我不確定你能不能受用鬼的香火,但覺得應該是不能,因為他自身都難保。”
“所以這世上,唯一知道你的活……在陽間的人就是我。沒了你,我的狀況不會比現在壞太多,最多死了再投胎而已。可是沒了我,我猜你就完蛋了。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