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在睡夢裡回到青螺村的牛二,被一陣壓抑的抽搐聲吵醒。
潮溼的土屋裡一豆如燈,泛著幾點亮光,照出滿屋子的十來個人。屋內到處有老鼠的屎尿,發黴的牆壁瓦梁,豬圈般屋內剛被火燒過,木頭的焦糊味兒,跟種種氣味雜在一起,令人幾乎無法呼吸。
他揉一揉眼睛,適應一下屋內的昏暗,這才回過神來。
原來,自己身在離家兩百多里的地方,被人下套參與賭丁,被關押在這豬圈般的土屋裡。
這滿屋子的人,也基本上是一些遊手好閒的二流子,被那樂萬通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給套住了,失去了人身自由。
據說,天亮後就會押解上路,去那什麼礦山上做工。
現在抽泣的,是兩三個龜縮在角落裡的孩子,約摸十四五歲,他們是因為家裡還不起債,而被拉來抵押的。
入夜前,樂萬通那賬房先生——有叔來看了大家,問幾個相熟的後生,有沒有什麼話要跟家裡說?
那幾個後生哀聲相求。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有叔嘆了口氣,“這賭博就像抽菸,無所謂好壞。只是因人而異,有錢的,不妨玩得大些。沒錢的,要玩也就只是小賭怡情囉……嗨,現下里說什麼也晚了。只盼大家到了礦山上,可得好好幹活,萬萬莫要偷奸耍滑,不然,只怕有性命之憂。那礦頭監工,一個個可比豺狼虎豹還兇。”
說著,有叔又哀聲嘆氣,搖了搖頭,告訴大家說:“也不是就沒了指望。到了那礦山上,只要好好幹活,早晚掙夠那贖身的錢,便能脫身回來。”
那幾個後生嚎啕大哭,紛紛拜託有叔照看家人。說什麼結草銜環,也要相報之類。
那有叔再三安慰,說來說去,只要大家安心聽話,然後就藉故離去了。
丟下幾個後生失魂落魄,癱軟在地,好半晌了,幾個人紛紛自艾自怨起來,也有一兩人竟然還感念那有叔的好。說他平常時最好賙濟人……
牛二見了,哭笑不得,屋外就站著凶神惡煞的看守,所以他也不敢點破。
再說了,事已至此,點破了又能如何?
土屋內只有一門一窗,窗在半壁高處,碗口大小,有那麼一陣子,透過視窗還瞅見了一絲月牙兒。
那門則跟豬欄門差不多,現在關得結結實實,連絲兒光都透不進來。
那個為了救心上人的好後生定生,現在正窩在牛二身邊兩三尺處,奄奄一息,連呼吸聲都滲著血絲。牛二聽出他並沒有睡著,只久久地不動彈不說話,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這後生的心上人娟兒,現在就關在一牆之隔的隔壁房間。那裡現下里一片死寂,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傳來。
那裡關押著的,除了娟兒,還有六七個女孩兒和幾個年青婦女,等待她們的命運,是湘鄂一帶的窯子。
那有叔走後不久,幾個負責看守的壯漢,就淫笑著開啟了隔壁的房門,女孩兒們先是驚恐地哭泣、哀求,但不一會兒,就傳來撕打聲,衣服碎裂的聲音,許是女人反抗激烈了些,拳打腳踢的聲音緊接著響起,這邊的年輕後生們聽了,惶惶然不知所措。
那個定生先是一愣,馬上就清醒過來,他先是猛捶牆壁,大聲叫喊娟兒的名字……拉著他就大聲咆哮著,對那幾個看守發出威脅……那幾個看守聽了,更是狂笑不已,似是馬上就對他那娟兒下手,他那娟兒淒厲地呼救,哀求,聲音一道道直穿透牆壁,定生連忙向門口撲去,試圖撞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