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相生不敢分神,卻也不敢不答衛丞相的話,只一邊施針一邊說道:“相爺稍安,待微臣施針罷,或可緩醒。”
衛丞相順言去看陳相生手邊的針囊,見裡面原有十八根銀針,如今已經用罷了十三。
他點點頭,復又站直了身子,正立於顧謹身側,其人消瘦,卻於這一刻現了鋒芒,只聽他道:
“今夜聖上龍提欠安,如今太醫正在全力救治,再有敢肆意喧譁擾了太醫心神的,自該論罪!”
這話一出,席間便徹底迴歸了安靜。
寧國公自知衛丞相的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見陳相生似真有幾分能耐,今夜之事恐難成,便也乾脆閉口不言。
顧謹見有了衛丞相出馬,便心知方才那鬧哄哄的畫面不會再有第二回,索性回身到了陳相生與皇后身旁幫忙。
彼時陳相生正要將第十六根銀針刺入聖上的心口,他一人之力卻有些薄弱,見及顧謹回來,便不由地露了欣喜神色。
“顧小姐來的正好,我從前借與顧小姐的醫書都看了嗎?”
顧謹一笑,已然看出來陳相生眼下的棘手之處,便徑自伸手撫平了聖上胸口處的衣襟。
皇后在旁看的心頭一跳,正要開口呵斥,卻聽顧謹已經清音出聲:“心之三穴,巨闕、關元、天突,陳太醫可安下。”
陳太醫溫聲一笑,眸子裡隱隱有驚色閃過,只道顧謹向他求教不過好奇之舉,如今卻連心口的穴位也記得清楚,想必那醫書她已經看過多遍了。
有顧謹在旁照看,陳相生心中頓時安穩了許多,當下不再耽擱,順著少女指尖遊走之勢將銀針落入了聖上心口。
三針甫落,便聽聖上一聲悶哼,竟是已經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皇后見狀大喜,一顆心總算安穩了下來,輕輕在聖上耳邊喚了兩聲,卻不見聖上回應。
陳相生在旁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聖上如今龍體已無憂,只是病情已然加重,還得送回寢宮,容微臣再細細把脈開藥。”
皇后頷首,如今對陳相生倒是半絲防備之心也沒了,連忙吩咐了傅內監等人置軟轎將聖上送回承慶殿,她本要跟著同去,卻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陳相生以為是皇后還有旁的吩咐,正要上前聽命,卻聞皇后另有他言:“聖上龍體為重,陳太醫務必細心照料,本宮稍待過去。”
陳相生了然,掃了一眼如今太液池裡劍拔弩張的局勢,便知道是皇后另有事耽擱,當下不再多言,隨著轎攆一路跟著聖駕去了承慶殿。
皇后待人走遠了才斂了斂神色,眉宇之間大氣凜生,方才事出緊急,她心憂聖上的龍體,未顧及宮宴之上這些口舌之辯,以至於陳相生險些因分神而出了差錯,思來不禁後怕。
皇后嘴角一勾,順勢回身在自己的坐席上坐下,顯然是已經調整好了心緒。
令眾臣心裡一慌的倒不是皇后其人,而後皇后伸手一拉,將身旁的顧謹拉到了她身邊落座。
顧謹亦是一怔,不知道皇后此舉意欲何為。
眾人正愣著,卻見皇后唇角勾起來一抹冷笑,聲音劃破夜色而來:“方才若不是顧家小姐,此刻宮門的喪鐘是不是已經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