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信
黑夜如期降臨,登山之日已然迫近,不過兩天時光,這一夜沒有月,在傍晚時分,天色就已經陰沉下去,不知何時,風聲漸起,雨也隨之而來,黑夜裡的雨落得不大,細細的像是一根根針線,讓本就有些涼意的天更加寒冷起來,初春的時分,清明邊上的日子一如往年。
朦朦朧朧的夜色裡看人都看不真切,幷州王府內人影晃動間,稍顯的有些忙碌,今日陳景蒼並沒有悠閒的在院子裡喝茶,小七也沒有在院子裡,整個院子空空落落,陳蜓竹的院子還點著一盞燈,從雨中細幕看去,一個人影在走動,看來是陳蜓竹無疑。
陳景蒼身後跟著小七,在幷州的城門外,隨行的幾人挺多,何力行父子二人還有“鐵錘將軍”盧德亮,還有約莫十人的侍衛扈從。
小七個子不夠高,所以陳景蒼自己接過雨傘撐住,期間拉著小七靠近自己幾分,不讓她淋雨,這些守衛也都是見怪不怪。
小王爺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對於那些繁瑣禮節一向嗤之以鼻,並不過多的擺一些威嚴架勢,總是隨心隨性的跟這些護衛打招呼,也有些時候和他們一同賭博玩樂,只是小王爺不善此道自然也都是輸多贏少,第一次與小王爺對賭的時候還有他帶來的兩個兄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銀子,那幾天足足輸給他們一千多兩銀子,只是往後幾日每次看到小王爺狼狽的逃回王府後,身上全是菜葉雞蛋,再往後,聽聞小王爺去了太安。便就是了,自此僅僅回來過兩三次,偶有被人砸的滿臉雞蛋也不曾見過小王爺帶著惡狗惡僕去找過誰的麻煩。
隨行來的侍衛謝攬也是在幷州王府待過數年的精銳護衛之一,目前是楚王府上的侍衛統領,此時大多人馬已經被派往無名山前去佈防,所以此次等人只帶了十來名護衛,謝攬與老管事謝寧遠是有些親戚關係,是族中堂兄的子嗣,謝寧遠也是有私情在內,但也是經過多次考核試探才能領到如此重要的職務,謝攬也是個有能力之人,這些年的護衛生涯不算多出彩,可也算是兢兢業業,不曾出過半點紕漏。
謝攬對於這位小王爺的觀感極好,放的開,也開得起玩笑,從小就愛和他們廝混,從未把他們當做奴才僕從之類,出去混也是和劉莽韓初二人帶頭鬥毆,不曾帶過任何人去仗勢欺人,也從小被教訓的慘,除了被人揍得不能動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便是今天要等之人,一個老人,一個教陳景蒼刀劍之人。
夜色深沉,夾雜著冷風細雨,小七有些涼意往陳景蒼身邊靠的更近,陳景蒼低頭看了看小七,此前給自己撐傘怕是半邊身子都淋了雨,不由伸手攬住小七的肩膀,讓她緊緊靠在自己胸前,小七感激的看了一眼陳景蒼,笑著問道:“少爺,秦爺爺什麼時候到呀?”
陳景蒼伸手又摸了摸小七的頭,低頭看著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小七,緩緩說道:“至多半個時辰就該到了。”接著陳景蒼看著小七有些蒼白的臉色,把自己身上裹著的大氅給小七披上,緩緩笑道:“叫你不要跟我一同出來,你偏是不信,現在可好了,回去怕是會感染風寒了。”
小七有些委屈,然後一臉倔強的仰著頭說道:“我才不會感染風寒,我身體好著呢!”
“好好好,我們家小七最是厲害,將來一定是一個名動天下的女俠!”陳景蒼一臉促狹的笑意,接著轉身說道:“謝叔,派人去準備幾壺熱茶,秦爺爺怕是一會就該到了。”
謝攬低頭應諾,帶著兩個人去了城中,如今城中已經禁嚴。城門也被封閉,謝攬拿出楚王府的令牌這才去得了城。
不一會兒,謝攬就帶著兩人折返,茶水以及桌子還有一頂巨大的雨棚也被人送了過來,陳景蒼呵呵一笑,說道:“都過來喝杯熱茶,休憩一番。”
城外不過二十里處,一幢隱蔽宅子裡,一個老人手握住一把長槍,正與五人對戰。
槍如游龍,凌厲鋒芒,在從中更是有數人已經倒地,這幢宅子裡的十幾人除了倒在地上的,就剩下面前的五人,五人雖說武力高強,卻遠遠不是面前老人的對手,現在看來五人已經難以逃脫,所以老人槍法變得更加鋒銳,一槍刺出,如游龍撲來,五人很是難受,面前的這個老者在這樣的雨夜裡就這樣闖了進來,沒有說一句話,出手很辣,雖說在開始的圍攻下稍顯牽強,可他們此時才發現,此人槍法根本不是與他們一個層次的,先前示敵以弱,怕是不想讓整個宅子裡的人出去,走漏風聲,但此時知曉怕是已經晚了,現在自己不過五人,拼死要逃怕也不是沒有可能,五人,五個方向,五人眼神交流終是下了決心,其中一名男子猛然喝到:“老東西,今日我們五人定要拉著你陪葬。”
說完,此人身上氣機暴漲,樣子也像是要拼命的樣子,其餘四人皆效仿,老人也是咧嘴一笑,槍花如電,猛然刺出。
江湖之人誰都有幾分保命的本事,除非是那樣無敵天下的劍仙之流,能在瞬息之間殺掉數十人數百人乃至於數千人,但也僅僅是尋常的武夫之流,若是都是三品,二品,甚至一品武夫,劍仙也不能一劍砍殺,他們不是靶子,不會任由你砍上一刀一劍,而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若是隻有一名一品甚至金剛境界的敵人,老者全力之下,也不過幾招之下就可以取他性命。
天下武夫如此昌盛自然有他的道理,每個人都不是傻子,老人也沒有辦法在數十名江湖高手的圍鬥之下不讓人逃掉幾個,所以他開始的算計已經很成功,如今剩下五人,怕是會費些力氣,但也不會有任何人能逃脫,面前五人的拼死反撲,若是真的拼死四人掩護一人逃脫,怕也不是不可能,但終究不可能如此,這些江湖草莽自然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五人的拼命之語不過是為了轉移視線,他們要逃了。
老人怎麼可能如他們所願,氣機一瞬間暴漲到極致,不理會那五人震驚之色,手法狠辣,出手間,一名高手就被刺殺當場。
剩下四人再也沒有拼命的衝動,對視一眼,四個方向,四人分別暴退而去。
一場追殺拉開序幕。
在這樣的漆黑冰冷的黑夜裡,總是讓人覺得是個殺人的好天氣,或者說是個死人的好天氣。
陳景蒼一眾數十人在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後方才看到一個渾身溼透的老人,老人揹負著一把長槍一步一步緩緩向著陳景蒼迎來,陳景蒼也是趕忙從雨棚中走出,待得老人走上前,低頭行禮:“見過師父!”
老人扶起陳景蒼抬眼笑道:“這幾年功夫沒落下,不錯。”
老人一如別過之前,不愛夸人,怕是這幾句話已經是對陳景蒼莫大的肯定,和陳景蒼一同入了雨棚,小七識趣的端過去一杯熱茶,老人衝著小七呵呵一笑:“城外共有七處暗自埋伏的刺客,此間過來已經順手剿滅三處,另外四處怕是已經收到訊息遠遠遁去。”老人有些無奈的搖頭,終究不如當年,這些年的氣血敗退之下,怕也是出不了幾槍。
所以這才如此謹慎暗自埋伏,若是當年巔峰時期,不說七處人馬全都能在兩三個時辰內絞殺殆盡,卻也要殺的他們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陳景蒼站立在一旁只是安靜黑茶,他突然說道:“師父,這趟幷州你不該來得。”
老人只是搖頭,並未回答陳景蒼的話,半晌之後這才說道:“我秦淮自懂事起就不信命,不論他們怎麼說你,我始終相信,我教的徒弟,和那個早我幾年走的老傢伙教的徒弟怎麼也不會變成禍亂天下的昏君,我信我的眼睛,我信我的心,我更加相信那個老傢伙的眼光,你會是個好皇帝,雖說不能比擬你的父皇,但我願意相信,你配坐在那個位置上。哪怕天下人都說你做不了,我秦淮和蘇閔這兩個老傢伙,都信你!”
這些話說得有些重,說得陳景蒼只能沉默,不如他父皇,怕是怎麼都不會如他父皇一般吧,天下真的太大。陳紫東著實是個會名傳千古的大帝,如那一統九州的秦皇一樣在史冊之中熠熠生輝,而陳景蒼,怕是一個被一筆帶過的角色。
陳紫東創下的立國之根本,這些輝煌總是有著太多讚歎的目光與言論,不論陳紫東怎樣的離經叛道,不肯再納一妃,不肯再有除陳景蒼之外的另一個皇子,天下的言論總歸是褒多於貶,一系列的政令一系列的改革,造福這九州七十二郡縣的無數百姓,這份功績,不論歷史如何更迭,不論天下是哪家做皇帝,他陳紫東定然是個繞不過去的高山,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