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原本由祭司定奪,不容置喙......”鄭則士剛剛開了口,就被君王擺手打斷了。
“舅母一家,一門三星君,出於權衡之考量,前些年這才不得不與鄭家疏遠了。外戚干政專權,一直以來都是君王大忌,這個自然無需多說。”西風國君坦言道:“但是,如果西風星殿以此為要挾,要將當年白馬鎮一事束之高閣,那麼.......一切免談!好不容量找回了那小子,待他一旦從大裂谷試煉歸來,我便會將他招至軍中,再待他在邊疆熬個三五載,建功立業了便外放,使其巡狩一方。只要西風星殿仍在我西風國疆域之內,當年之事便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平步青雲,恐怕不是那小子的志向。”鄭則士不置可否,說道:“至於星神殿的態度,要等......要看蠻族可汗在狼居胥山星殿祭天之後的舉止動向。”
內史大人看了看長案上的那一件鎮紙樣式的永字傳訊儀,上面的飾紋華燈初上一般亮起,幾個白文依次浮現出來,顯然正在傳遞某種資訊。這種用於傳遞隱秘資訊的紋器,自然不可能長篇大論,其中每一個白文,白文與白文之間的組合、排序,都是代表著特定內容資訊的。
“蠻族可汗於狼居胥山祭天之後,施展一線天錘之功法,將狼居胥山星殿以及碑林完全摧毀。”內史大人面無表情的將資訊解讀出來。
搗毀星殿或許不難,但是摧毀碑林則只能說明可汗的一線天錘功法多半已經達至大圓滿境界了!結束閉關的可汗透過此舉廣而告之天下,這幾乎可以視為是向南面的絕代雙驕發出的戰鬥檄文!
“蠻族可汗這樣做,無疑是破釜沉舟,不給蠻族留任何轉圜的餘地。”魯老神情複雜的說道:“如此一來,星神殿必然會動員祭司北上助陣,回應蠻族可汗的挑釁。觀星樓與南楚國實為一體,樓主之態度將決定國君之態度,將決定南楚國是否參戰。”
“雖然蠻族從來也沒有將星神殿放在眼中,但是祭天而不入星殿,已經完全否認了星神殿在蠻族教派當中的法理地位,推翻了當年與千古一帝的盟約......”鄭則士面色凝重,說道:“而後更是直接將狼居胥山星殿以及七國星殿贈送的巨石碑林完全摧毀.......這個訊號除了表明要向星落大陸正式全面開戰之外,也說明了可汗現在的一線天錘功法理應已經達到了大圓滿境界!如果蠻族的戰備是從半年前封鎖雪原就已經暗中開始了的話,至少其他的錘星尊多少已經得到可汗的指點,境界多半已經有了大幅的提升。”
魯老、內史魏老、鄭則士三人說完之後心有靈犀一般選擇了沉默不語。
“後晉國連年遭遇旱澇災害,國力大損,民不聊生,軍心渙散。我西風國上下用心佈局半年之久,用了增兵減灶之計,正準備將後晉國一鼓而下,拿下西橋北口.......”西風國君扼腕嘆息道:“蠻族偏偏挑了這麼一個時機南下。如果我們仍然強行吞併後晉國,最終有可能會為他人做了嫁衣!”
“去年的毒草之計,為西風國留下了足夠的緩衝區域。整個秋季並沒有燒荒,正是為了防禦蠻騎再次寇邊,至少能夠拖慢蠻騎的行軍速度。”內史魏老在長案上的獸皮堪輿圖之上大致比劃了一番,又說道:“去年長城殺俘,數萬蠻族人頭落地,至少殺得蠻族膽寒了。換作我是可汗的話,理應會選幾顆軟柿子去捏,而不是在我們西風國這裡再碰一次頭破血流。”
“吾王,我同意魏老的觀點。”魯老附議道:“一動不如一靜。靜觀其變即可。”
“鄭郞中,你也是持相同觀點麼?”西風國君轉頭看向鄭則士,問了一句。
“有些事情因為時常發生,因此常常會被忽略。譬如說日出日落......”鄭則士轉頭看向南方,又說道:“須知星落大陸之上也有天狗食日之時。”
西風國君聞絃歌知雅意,敏銳的察覺到了鄭則士試圖想要隱晦表達的擔憂,沉吟道:“大裂谷的東塔、西塔每日都是有獸騎八百里加急向南北兩岸傳遞最新戰況,再由永字傳訊儀回報,目前來說一切情況仍屬正常。”
“或許是我多慮了。”鄭則士搖頭喃喃道:“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
西風國、北趙國、燕遼國、東海國,並稱北方四國,這當中其實東海國與北疆完全不接壤,算是七國當中第二安全的國家。而南楚國之北,北方四國以南,還有兩個國家,分別是後晉國、泰山國,這兩個國家算是被各國所環繞的四戰之地。
若是論星落大陸最為安全的國家,當屬扼守在東橋北口的泰山國。泰山國雖然只有一郡之地,兵微將寡,但是泰山國有不器坊,號稱天下器陣之鼻祖。泰山國位於南楚國、後晉國、北趙國以及東海的四圍當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不器坊市令訥言沒有駕鶴西去,泰山國理應就穩如泰山。星落大陸七國各自都城的大陣當年全都是由不器坊先祖從長城防線拆卸下來並重新於各國都城修建完畢的。若說這世間還有誰比七國國君更清楚自家都城大陣的弱點,恐怕無人能出不器坊市令其右!
“其實,星落大陸之上最為安穩應該是我們燕遼國嘛!”長城防線的城牆之上,一名瘦骨嶙峋的戍卒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襖子,站在角樓的瞭望臺之上,哆嗦著,跺著腳,一邊極目遠眺,一邊與身邊的戍卒閒聊著:“我們腳下的這一座山海關,北倚燕山,南連東海灣的北端入口,連蠻騎都不願意來光顧。長城防線從山海關起,一路沿著險峻的燕山山脈東西走向而修建。當年雖然從長城防線上拆卸了器陣,但是國君可是先在豁口外面修建了一座甕城之後,又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甕城後再修建了一座要塞,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了。”
“可不是嘛!”另一名尖嘴猴腮的戍卒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緊了緊自己的衣領子,這才懶洋洋的說道:“我說我們燕遼國的歷代國君吶,進取不足,守成有餘。為了把長城防線以南的土地都扒拉回來,一代國君接著一代國君,硬生生的從燕山的主脈與支脈之間修建了上百座要塞塢堡,成為我們整個燕遼國的屏障!蠻騎也不是不能從那些要塞塢堡之間強行突破......只是,那樣的話,還不如直接轉向西邊去北趙國轉一圈。反正我聽說在我們燕遼國的要塞塢堡還沒有完成修建完成的時候,蠻騎是嘗試過兩次寇邊,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蠻騎是不再來了,就是時常會有一些蠻族小部落鋌而走險,由星君帶領,從山脈之中穿行過來,也只是打家劫舍一番便又逃回山裡,回到雪原那一邊去。相對於其他各國的情況來說,我們這樣應該只能算是匪患罷了。”
“讓你們兩個放哨,你們在這侃大山來了啊?!”一名軍官從角樓內走了出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呵斥了一句,又說道:“我們這一座山海關位置特殊,除了守望北方,還得提防從海上來犯之敵........”
“伍長,蠻族會鳧水的好像只有雪暴熊,那可是他們可汗的親衛軍團,還不至於光顧我們這個窮鄉僻壤吧!至於蠻族的舟師,大概只能那種‘烏米亞克’的皮筏,我們城頭的這幾架床弩可不是吃素的!”
看到兩個兵痞揶揄完之後忍俊不禁的樣子,那軍官也只是笑罵一句了事。他跟兩個戍卒是老大別說老二,這一位伍長也剛剛睡醒而已。
別說是在燕遼國各大軍團眼中,即便是在燕遼國平民百姓眼中,山海關也是最不可能遭受到蠻族攻擊的一處地方,因為這裡對蠻族而言毫無價值。
而且,如果從海面上來,不僅僅有幾乎終年不散的海霧,能見度極低,夜裡甚至也星空也看不到;霧氣當中時常有浮冰甚至冰山,司南受極北之地星力潮汐紊亂的影響時常無法正常指向......最重要的一點,大海是海妖的地盤,除非有獸主與海妖護航,否則風險極大。連南楚國強大的舟師出海巡航也得乖乖的聘請獸主,燕遼國與大裂谷出海口之間絕對是山長水遠,得透過多少海妖的地盤?!就算給再多的酬勞,獸主多半也不願意趟這種渾水。
因此,燕遼國的少量舟師都是佈防在東海灣內的近海區域,主要是防範東海國同在海灣內的舟師,守護燕遼國為數不多的幾個小港口。燕遼國的國力,大半都消耗在了修繕那數百座扼守邊關的塢堡要塞之上了,燕遼國最為精銳的軍團都是佈防於那些區域,甚至有時還會主動出擊清理大草原上的小部落以保持足夠的戰力。
而東海國主要還是防範南楚國,因此與燕遼國也算是相安無事。
此時雖然臨近立春節,寒氣仍是極重,海面上不時可以見到小塊的浮冰順著洋流而下,不緊不慢的漂進了東海灣之中去了。
譁!譁!譁!
在陣陣海浪聲之中,一陣陣奇特的水聲接連響起,由遠及近。
“鯨?”
“鯨。”
“鯨群。”
伍長與兩名戍卒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正在逐漸靠近海岸線的應該是一群鯨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