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之所以土行孫等人只遭遇到了三四十個保丁的抵抗,其實就是因為鄭巡檢所佈下的城牆防線其他的防區出現了吃緊的情況,不得已之下才抽調了保丁過去其他防區增援。現在無名縣的數千民眾基本上都聚集在了以縣衙為中心的區域,等待戰鬥的結束。
原本防守那西南方向的一百多保丁,此時聚集在了東南方向城牆的各防區,利用平房和車陣頑強的抵抗著山賊們的進攻。所謂防區,就是以數個裡坊、市集為中心來劃分的,車陣城牆卡在通道之中,坊牆倒是現在的。人數最為密集的數段車陣城牆處,保丁就幾乎有近一百人!
車陣城牆外面這些山賊與吳星等人在大路邊上見到的那些被幾箭就嚇破了膽的不同,與土行孫那此動輒裝死的嘍囉更加不同,他們舉著從無名鎮外圍民房拆下來的門板、床板,組成了龜殼一般的“盾陣”來,推進到車陣前時,從盾陣開啟的縫隙之中飛出幾隻飛虎爪,纏在車轅上,或勾住大車輪,然後一起發力向後拖拽。另一邊的保丁則抓住車轅、車輪,用力向後拉。雙方拔河一般來回拉鋸。這些山賊當中只有少數著了皮甲,其他的則是裸甲,武器也是五花八門,穿著更是雜亂,還有的腳上甚至只能穿著草鞋,看上去與貧民相差無幾。
山賊們之所以需要“盾陣”,是因相對於人數密集的防守來說,這邊防區的防禦工事也相對多樣化一些。在車陣城牆兩側的房頂會架有炭盆將大鐵鍋內的水燒至沸騰,然後由兩三名保丁一同抬到房頂邊上,直接傾倒到那盾陣上面。這樣一大鍋沸水下去,盾陣立刻會空出一塊來,倒下四五個、六七個山賊,在泥地上翻滾著,痛不欲生。
而需要盾陣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保丁們手中的長槍往往可以從大車底下刺出,將那些試圖將大車挪開的山賊的小腿、腳掌紮上一兩個血窟窿。
而為了山賊壓制保丁們的沸水,不少山賊已經透過人梯上了房頂,透過弓箭對那些燒水的保丁實施遠端打擊,嚴重干擾了防守的效率。
僅僅從山賊當中出現弓箭手這一情況來看,這一次眾多山寨的大規模聯合進攻就非同尋常。因為弓箭手是需要數年時間才能訓練出來的。那這些作戰意志相當頑強的山賊的身份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十有八九就是巴國蜀國在附近的散兵遊勇最後一次集結起來了。
吳星與巴根再次搭了一個人梯,將覃蘭送上了附近一個大戶人家的屋頂。
“除了那幾個弓箭手,另外挑一些山賊頭目來作為目標,那些嘍囉就放過他們吧。”吳星提醒道。
“放心!剛才那幾箭,連熱身都算不上。”居高臨下的覃蘭突然閃躲避過了一支羽箭,然後探手將另一支羽箭抓在手中,開弓送了回去。吳星、巴根隨即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聲慘叫以及重物墜落在地的聲音。
“那些盾陣,你能應付麼?”吳星指了指車陣之外的那些門板,問了土行孫一句。
“我需要一把好一點的兵器。”土行孫四下看了看,想找一件趁手的,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吳星將一根手掌長的三稜.刺遞了過來。
“在舊曆前朝的傳說當中,土行孫後來棄暗投明了。”吳星將三稜.刺放到土行孫手中,又說道:“你膽子這麼小,應該沒做過什麼壞事。那就多做一些好事吧!”
土行孫將那一把“四星金”拿在手裡掂了掂,興奮的怪叫了一聲,解下背後的圓盾,一個前滾翻就從大車底下出了去,然後就聽到外面山賊此起彼伏的咒罵聲,混合著慘叫。
吳星轉過身去叫住了一位保長出示了鄭巡檢所給的信物,讓他們儘快將這邊的資訊傳遞迴鄭巡檢處,然後又指了指車陣城牆外土行孫正在肆虐的方向,低聲說明了情況,並吩咐了幾句,讓保丁們謹慎應對目前還是敵友未分的土行孫。
“你就這麼信任他?”巴根與吳星兩人快步向著下一個防區而去,隨口問了一句:“那應該是一件玄鐵吧?你就不怕他拿了就跑?”
“一位星殿認證的八品武星,目前我們三人聯手要想打敗他是可以的,但是要想強留下他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我,目前攻守方式還太少。”吳星說道:“他其實是為了那些一有危險就只會裝死的所謂同伴們留下來的。我想,沒有人會熱衷於裝死的,除非有一個人要求他們這樣做。”
“我看你是真心想加入順風鏢局了吧?土行孫修煉的方向,應該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斥候人選,值得拉攏。”巴根嘿嘿一笑,直接點破了吳星的用心:“順風鏢局急需星君外援,而我們需要鏢旗在京畿內史做為一個立足點,合則兩利!”
吳星輕咳一聲,岔開話題,說道:“杆哥和毒草現在都還沒有現身,你覺得他們兩個當中會有一個是內鬼麼?”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南面車陣城牆的另一個防區。這邊的戰況與吳星等人剛才經過的那一個防區差不多,山賊利用人數的優勢對數段車陣城牆發起了進攻,同樣是透過“盾陣”和拖拽大車的方式試圖破壞防線。有的車陣被破開缺口之後是由長槍陣以及保丁的人命填上去,才將缺口堵上的。
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痛苦呻吟著的傷者,隨處可見的血跡,都在提醒著周圍的人,這不是村鎮之間為了爭奪水源或礦山的普通械鬥,而是為了在這片土地上生存權利交接的最激烈的碰撞!
吳星藉著巴根的人梯上了房頂,用投槍解決了幾個弓箭手之後,這一片防區的戰鬥便趨於膠著,攻守雙方都沒有太好的方法擴大戰果。
“數百人的山賊,怎麼可能沒有星君?排除土行孫在外的話,另外三個山寨的寨主都是星君啊!”巴根喃喃道:“車陣城牆南面的山賊當中完全不見星君寨主的影子,難道說.......”
“杆哥、毒草被山賊的星君寨主拖住了?”吳星擔憂道:“可是我們加入到星使品級的戰鬥當中也毫無意義啊!”
這時,覃蘭和土行孫兩人“聯袂而至”。
看到土行孫跟在覃蘭後面唯唯諾諾的樣子,吳星打趣道:“覃鏢頭,你欺負土行孫了?”
覃蘭一邊接過巴根遞過來的另一隻箭囊掛到束腰大帶上面,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沒有,我沒那個閒工夫幹這無聊的事情。我只是告訴他,我以前小時候練箭,就是在林子裡用獵弓射老鼠,通常那些老鼠是沒有機會跑回洞裡的。”
一個“老鼠”,一個“洞”,已經非常具有指向性了。土行孫的樣貌不算特別討喜,三角眼、高顴骨、齙牙、兜風耳。
而覃蘭的成長環境之中,山賊盜匪與鏢師們是天然敵對的;他們或許會懾於某些大鏢局、鏢師的威名而選擇放手,卻通常會對那些實力弱小的鏢局下手。順風鏢局鼎盛時期也不過是數十人而已,仍舊屬於小鏢局,同時接下兩張鏢單都會左支右絀。
土行孫嘟囔了一句,另外三人都沒有聽清楚,覃蘭直接問了出來:“有什麼話就直說!畏首畏尾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我說.......”土行孫突然抬起頭來,大聲說道:“我只搶西風國的商隊,從來不對巴蜀國自已人下手!還有,我只劫糧食,從來不殺人!”
覃蘭、吳星、巴根三人愣了一下。從土行孫眼眉之間的稚氣來猜測,他不過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而已。土行孫話裡將西風國與“巴蜀國”直接對立了起來,潛臺詞顯然是將南下移民視為侵略者。如果這樣來看,土行孫的所作所為就可圈可點了,甚至要大義凜然的說一句,他這是在以自已的方式在反抗“入侵”。唔,雖然他出生的時候,巴國、蜀國應該都已經差不多被西風國掃平了。
土行孫的那一副樣貌當然與大義凜然扯不上什麼關係,但是他的這兩句話卻讓吳星三人無法反駁。
誠然,巴國、蜀國兩國的歷代國君都驕奢無道,國內民不聊生,軍備松馳......但是這些都不是西風國悍然入侵的理由,也改變不了西風國老四郡南下移民侵佔巴蜀國人土地的事實。甚至包括那些山賊,以前或許也是種地的農民,現在只是無家可歸之人而已。
覃蘭一時之間也是無言以對,只好對著吳星說了一句:“我是鏢頭,招什麼人,招不招人,都由我說了算!”
而吳星的成長環境,註定了他其實是一個外圓內方的少年,能妥協,懂變通,對事情對人有相當的包容性,因此對覃蘭的無名之火頗有一些不解。
“還你。”土行孫將四星金遞了過來,刺尖朝著自已,磨砂紋的那一截向著吳星。這個細節動作,如果從民間來說,與遞剪刀的禮儀是一樣的,將刃尖一端拿在手裡遞給對方,可以避免在交接過程中對方被刃尖劃傷;要往大了說的話,這種動作在舊曆前朝有一則故事,叫做“太阿倒持”,意思是把太阿寶劍倒著拿,將劍柄示人,比喻以把柄授與人,自身反而面臨危險或災害。而這種動作,其實也可以解讀為“臣服”,向吳星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