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芬芳開口就問:“金啟明,你現在在哪裡?”
金啟明信口胡說道:“趙市長,我在省城啊,正和外商談一個合資專案。”
趙芬芳顯然不太高興:“那麼,你金大老闆是不是要我趕到省城去見你呀?”
金啟明呵呵大笑:“趙市長,你又拿我開涮了,你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敢啊!”
趙芬芳說:“那好,下午我在歐洲大酒店有個會,你在會後找我一下,記住了,四點!”
金啟明連連應著,合上手機後,開口就罵:“這個背信棄義的政治**,又逼上來了!”
吉向東賠著小心道:“人家還不是想在你身上撈政治稻草嘛!”
金啟明說:“我看她撈不到什麼政治稻草!白可樹的事就是白可樹的事,與別人有什麼關係!”嘆了口氣,搖搖頭,又說,“不過,白可樹這傢伙也太張狂了,自己一屁股屎,還抓那個田健,不是找死嗎!小豔,你也是的,怎麼早不勸勸可樹?非把事情鬧到這一步!”
齊小豔也埋怨起來:“我咋沒勸過?金總,你不知道,我對可樹說過不止一次,家醜不要外揚!不就是三十萬的事嘛,內部處理掉算了,他非要把田健抓起來!還讓我跑到趙市長那兒去說!現在倒好,反倒讓田健狠狠咬了他一口,把劉重天引來了,搞得大家都沒安生日子過!”
金啟明說:“螳螂捕蟬安知黃雀在後?現在看來,可樹是掉進趙芬芳的陷阱裡去了!”
齊小豔道:“也不能這麼說,這事畢竟是我主動找趙芬芳的,不是趙芬芳找的我。”
金啟明冷冷一笑:“趙芬芳過去管過這種閒事嗎?怎麼偏偏這回就管了?而且是在齊書記出國期間?你和白可樹就不動腦子想想這是為什麼嗎?她哪來的這麼大膽?再說,省裡又是什麼情況?那個省委書記鄭秉義和陳百川是一回事嗎?鄭秉義可是劉重天的政治恩人,讓劉重天做了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已經擺出一副接班進省委常委班子的架勢!”當即做出了判斷,口吻不容置疑,“我看這裡面名堂大了,目標對準的並不是白可樹、林一達,對準的是我們齊書記!這位女市長要製造政治地震搶班奪權,取齊書記而代之了!你們怎麼還沒看明白!”
齊小豔不得不服:“金總,沒想到你看得這麼深,我和可樹要早和你通一下氣就好了!”
金啟明一聲長嘆:“沒用,白可樹躲過了這一次,也逃不過下一次!不客氣地說,他被咱齊書記寵壞了,眼中除了一個齊書記就沒有別人了!況且,趙芬芳不在田健案上做文章,也會在別的什麼案子上做文章。”停了一下,又說,“小豔,你不要心存幻想,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白可樹問題不會小,你也脫不了干係,你和齊書記不是一回事,你未來的處境會很難!”
齊小豔心裡一沉,禁不住問:“金總,那麼,你向哪裡走?不會學那位女市長吧?”
金啟明不悅地道:“咋問這話?小豔,你說我還能向哪裡走?跟齊書記走嘛!沒有齊書記改革開放的優惠政策,也就沒有我金啟明和金字塔集團的今天!誰不知道齊書記是我們省改革開放的旗幟?劉重天也好,趙芬芳也好,想搞垮咱齊書記恐怕還沒那麼容易!所以,小豔,你也不要怕,先在這裡好好休息,靜觀其變。真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還可以到國外去嘛!”
齊小豔這才放心了,眼裡汪著淚道:“金總,那……那我和我父親就先謝謝你了!”
一個市委書記的女兒,常務副市長的女朋友,國企藍天集團的老總,現在竟要靠私企老闆金啟明的庇護過日子了,這事實深深刺激了齊小豔那顆驕傲的心。
齊小豔禁不住一陣心酸難忍,淚水從眼窩裡湧了出來。
第三節背景
等待訊問田健時,劉重天把從鏡州市檢察院調來的案卷材料又翻了翻,進一步熟悉情況。
田健受賄證據確鑿,三十萬現金是市反貪局同志從田健臥室的床底下當場查抄出來的,舉報人有名有姓,叫楊宏志,鏡州二建公司專案經理,法人代表,其實是個個體建築承包商。楊宏志以二建專案公司的名義,四年前帶資八百萬給藍天科技公司建科技城,科技城完工時,藍天科技卻陷入了數不清的經濟糾紛中,二建墊進去的八百萬也拿不回來了。田健受聘到任後,加快了資產重組的步伐,準備將藍天科技位於新圩海邊的一塊儲備土地作價八百萬抵給楊宏志,主動解決這一債務糾紛,楊宏志便送了三十萬感謝田健。不料,幾天後開董事會研究,方案卻沒透過,土地買進時是一千二百萬,現在僅作價八百萬,明顯不合理。問題沒解決,反又賠進去三十萬,楊宏志不幹了,跑到集團總經理兼董事長齊小豔那裡去舉報。材料證明:齊小豔開始並不想報案,曾找田健做過工作,要田健退贓。田健以為是兩人私下的交易,除了楊宏志沒有旁證,便抵死不承認,說楊宏志是陷害,這才把事情鬧到了市檢察院和趙芬芳那裡。
拋開鏡州特有的政治背景和後來的爆炸性後果不計,誰也不能說趙芬芳指示立案不對。
問題是,鏡州特有的政治背景拋不開。別人也許不清楚,劉重天卻是清楚的:他做市長時,趙芬芳是常務副市長,一城兩制時期,趙芬芳在公開場合任何態度都沒有,背地裡顯然和齊全盛達成了某種政治默契,據秘書祁宇宙私下裡彙報,市委和市府矛盾最尖銳的時候,趙芬芳三天兩頭往齊全盛那裡跑。所以,他被迫離開鏡州之後,齊全盛才向陳百川力薦趙芬芳出任市長。嗣後有人說,趙芬芳是利用他和齊全盛的矛盾,搭了一次順風船。趙芬芳這市長一當七年,據說和齊全盛合作得很不錯,班子空前團結,——年初他還看到了省委轉發下來的一個材料,趙芬芳以市長的名義大談鏡州班子是如何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團結戰鬥,云云。
既然如此,趙芬芳為什麼非要在齊全盛身在國外時立這個案?白可樹是她**這邊的常務副市長,她不會對白可樹的嚴重問題一無所知。是不是她知道了點什麼,故意假戲真做捅出這個案子,為自己撈取政治上的好處?這樣揣摸自己的同志似乎有點不合適,可不這樣考慮也不行,趙芬芳七年前坐過一回順風船,曾取他而代之,此人的政治道德令人懷疑。
再說,齊全盛畢竟剛到五十三歲,陳百川退下來後,沒有再上一步的希望了,市委書記沒準還能再幹一屆。
這位女市長是不是等不及了,要借田健受賄案做政治文章,利用他搞垮齊全盛,取代齊全盛做鏡州市委書記呢?這不是沒有可能!趙芬芳太瞭解他和齊全盛之間的恩恩怨怨了,今天那麼急於表白自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也正因為如此,他不能不對趙芬芳保持應有的警惕。
當然,他也不相信田健會是清白的,案卷擺在面前,人贓俱在,誰也無話可說。市場經濟條件下,金錢對意志薄弱者的誘惑太大了,到省紀委工作這些年,他看到多少過去的好同志僅僅因為一念之差,便失足落成千古恨!這個田健也許不是為三十萬提出以地抵債方案的,可當那個楊宏志把三十萬放在他面前了,他頂不住了,認為自己為人家辦了好事,這錢就可以拿了,他就沒想到這三十萬太燙手,會把他送到大牢裡去,他這個MBA的錦繡前程就完了。
好在小夥子還不糊塗,事發之後頭腦清醒了,主動揭開了藍天科技的驚人黑幕。
正想到這裡,重要案犯田健由秘書引著,被兩個省檢察院的同志帶進來了。出現在劉重天面前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小夥子,個子不高,胖墩墩的,沒有多少引人注目的文化氣,倒是有點猥瑣,是那種走到大街上很難被人注意的平常人物,怎麼也看不出來是留德的經濟學博士,MBA,劉重天覺得這位田健先生更像一個沒發達起來的私營企業的小老闆。
劉重天讓田健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示意秘書給田健倒了杯水。
田健身體不太好,坐到沙發上就像癱了似的,開口就說:“我要見中紀委首長!”
劉重天淡然道:“你這個要求我知道了,所以,現在我先和你談談。”
田健有氣無力地看了劉重天一眼:“我不想和你談,就想和中紀委首長談!”
省檢察院的老程火了:“你以為你是什麼人?劉書記能親自和你談,夠給你面子了!”
田健不買賬,情緒激動地叫了起來:“我的控訴信是寫給中紀委的,我就是要見中紀委首長!對你們省裡、市裡的人我信不過!你們他媽的太黑了,官官相護,把人往死裡整!”
老程似乎想拍桌子訓斥田健,可看了看劉重天,揚到半空中的手又垂了下來,不過,話卻說得意味深長:“既然我們官官相護,這麼說,你還是想回鏡州看守所了?是不是?”
田健一怔,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眼光怯怯地收到自己腳下,不敢做聲了。
老程的聲音高了起來,訓斥道:“到我們專案組過了幾天好日子,你就不是你了,好像真受了什麼冤枉似的!田健,你如果想回鏡州看守所,我們完全可以滿足你……”
劉重天看了老程一眼,示意老程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