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點點,涼風幽幽。
一場歡迎宴在久違的溫馨中落下了帷幕,程江水和何亦安告辭出來,推著腳踏車默默地行走在大街上。良久,想到何亦安在飯桌上的那番哀怨叢生的話語,程江水幽幽地說道。
“你就不該說那些話的。”
何亦安皺了皺眉頭,悶悶地道:“什麼話?我說錯什麼了嗎?”
程江水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說道:“江河還不知道你的情況呢,我沒告訴他。”
何亦安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帶著幾分落寞,悽然垂下頭道:“有什麼不可以說的,總歸會知道的,我是沒給他做好榜樣啊!”
程江水蹙著眉梢,柔聲勸慰道:“亦安,你別這樣了,咱慢慢來,媽的病會有起色的,你的工作也會好轉的,我相信日子總會一天比一天的好。”
“但願如此吧。”
何亦安蕭瑟的聲音傳來,就如深夜下沉寂冰冷的空氣一般,讓程江水無言以對。
這一夜,程家兄弟倆又回到了當年蝸居在上下鋪的狀態。一夜過去,二人沒有去交談什麼,或許程江河一時間還做不到全然放下對程江海的怨念,仰臥在床鋪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而程江海更是心懷著忐忑,不敢主動挑起話頭,甚至連翻身的動作都不敢頻繁。於是,寂靜的夜裡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可聞,上下鋪間像隔著一層伸手可及的薄膜。
放下需要時間,冰釋需要契機。
第二天,程江河收拾整齊行頭,裝好自己的隨身材料,信心滿懷地來到了市教育局,眼看著諸多的應屆畢業生都已經來到這裡,三五成群地扎堆議論著。
“你怎麼樣,有把握分到市裡嗎?”
“估計夠嗆,我聽說今年的名額很少。”
“照這麼看,能分到下面的縣城裡都算是不錯了,最糟糕的就是別給整到農村去了,那就徹底玩完了。”
“可不是嗎,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啊,我好不容易從農村出來,再給打回原形,這算什麼事啊。”
“到了農村的鄉鎮學校,你這輩子就別想跳出來了。”
“可不是嘛,就算是改行也比到農村教書的要強。”
不用豎起耳朵也能完完整整地聽到這些令人惆悵的牢騷,程江河低頭看看自己的簡歷,這裡面可沒啥太過驕人的光環,大學四年,在學業和家教中疲於奔命,基本上沒什麼時間去獲取什麼拿得出手的資本,這或許就是寒門的現實。
程江河苦笑地搖了搖頭,對於未來的分配,他早已做好了最現實的思想準備,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給予自己一個最底層的定位,一步一個腳印即可。
更何況,教育是自己選擇並忠愛的事業,既然是事業就不能過多地計較個人得失,更不會因為朝前的奢望帶來滯後的失望,心態擺得很端正。
來到接洽處,程江河將手上的簡歷遞給了辦事員:“同志這是我的資料。”
“哦,交給我吧。”
“同志,分配方案什麼時候能出來?”程江河隨口問了問。
“哦,應該很快吧,你的資料先放這裡,外面等一會,回頭教育局的領導要給你們專門開個會。”
“哦,好的。”
聽完辦事員的交待,程江河這才明白為什麼外面滯留了一大群的應屆畢業生。程江河走了出來等候在一旁,不急不躁,無波無瀾,亦如他沉穩寧靜的性子。
沒過多少工夫,辦事員出來召集眾人來到教育局的一個小會場裡,此刻主席臺上一些領導已經提前就座。尤其中間位置的那位中年男性,穿著一件簡樸的藍色夾克衫,領口拉鍊開啟著,露出裡面潔白的襯衫,顯得親和隨意。寬闊的臉頰帶著稍許的皺紋,頭上的髮絲略顯斑駁,笑意盈然地望著臺下緩緩入場的人群,嘴唇微微抿在一起,和藹之餘又顯得極為沉穩。
待眾人陸續坐好後,他微微掃視了一下全場,帶著一絲平易近人的微笑,侃侃而談。
“呵呵,好了,大家都來了,我們就開個簡短的會吧。同學們,不,現在應該叫同志們了。看到你們,就像看到我當初走出大學校門的樣子,風華正茂、朝氣蓬勃、蓄勢待發啊。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賀玉良,是咱們甘泉市教育局局長。”
臺下的眾人一聽是局長當面,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剛才那種隨意隨性的懈怠頃刻間消失不見。
“呵呵!”
賀玉良輕笑了一聲,面色更加和藹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多年前我也曾和你們一樣,從夢幻般的象牙塔裡走出來,就投身到教育這項光榮而偉大的事業當中,我的愛人迄今為止還是一名在職的教育工作者,可以說的上是樹人無數、桃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