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程江水柔軟的心房被觸動了,那些因為對程江海怨憤而冰封的憐愛,這時候似乎悄然解凍。對小弟綿綿的呵護之情,又慢慢地滋生起來。
如果說這個家裡還有誰能在這個關鍵時期,在程江海瀕臨死灰的幼小心靈上,及時地給予一絲溫暖和寬慰,避免其走上精神分裂,甚至性格扭曲的道路,那麼只有程江水了。
而且是唯一的一個人。
這是因為她有著一份母性的特質,比起程家安、程江河更具耐心、愛心。
別人誰都可以放棄,但唯獨她不行!
她答應過母親,只要她在,家就在!
程江海不正是家中的一份子麼?
這也是為什麼,程江海在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依舊深深地感恩姐姐的最大原因。
換句話說,如果沒見姐姐,他的心早死在了那一個冰冷的黑夜了。
就在這一夜,程江水給母親擦完臉,才輕輕地來到程江海所在的小屋,隔著門縫看著程江海正背過身去,似乎在低頭做作業,只是肩膀還在時不時地微微抽動著……
那意味著什麼,程江水很清楚。
聽到了背後的聲響,程江海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痕。
程江水面色一苦,黯然地嘆了口氣,輕輕地坐到程江海的身後,柔意綿綿地說道:“江海,跟姐姐說會話好嗎?”
好一會,程江海才放下筆,緩緩地轉過身來,只是依舊耷拉著腦袋,不敢去看姐姐,或者不想讓姐姐看到他紅腫的眼眶。
看著程江海難過的神情,程江水也不再秉持那種與家人們同樣怨憤冷漠的語態。
或許此刻的她已經想了個通透,如果非要將母親病倒的罪責,全部強加在這個頑劣的小弟身上,似乎太偏激、太不近人情了。
何況母親已經病重在床,這個家再也經受不起任何變故的衝擊。基於此,與小弟的談心便迫在眉睫。即便是程江水清淨淡雅的臉龐,實在顯得有些憔悴,也只能強打起精神來,溫言溫色地面對程江海。
“姐回來好些日子了,也沒和你好好說說話,你不要怪姐,姐心裡也有怨氣啊!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也不能怪大家那樣對你,實在是你讓關愛你的人太失望、太傷心了。”
姐姐柔柔的聲音,就像一股股甘甜的清泉,緩緩地滋潤著程江海早已乾涸破碎的心靈,那一道道痛徹心扉的創傷,也變得緩和了許多。
都忘記是多久了,又一次聽到家人能對自己輕言細語而不是含憤以對,甚至是拳腳相加。
一瞬間,他內心中的那份被棄感、孤立感、冷落感,悄然地換做了深深悔恨後孤苦無依的委屈感。
此刻的程江海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體呆滯著不動,甚至連抽泣的鼻音都沒有發出一絲,只有眼淚卻撲簌簌地滴落在膝蓋上。
程江水心裡一陣陣揪痛,明媚的星眸中瀰漫著道道水汽。她伸出手去,摩挲著小弟低垂的腦袋,就如同在團場的歲月裡那般,啜泣道:“錯了就是錯了,就算你現在後悔一千遍一萬遍也不可能讓媽醒過來,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啊。我也不知道媽還有沒有醒過來的那一天,但我知道,媽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更不希望她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一錯錯到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