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尋思著茉香所述,虞昭也明白過來她所憂是什麼,輕笑一聲,復又低頭專心瞧著孩子,回應道:“慣是如此,凌德儀天生性子好,待人和善人畜無害,自然容易招人可憐,倘若哪天別人覺得她不可憐了,那才是奇了怪了。”
“不想還不知,一但細想,奴婢卻就覺得這些人生出的可憐莫名其妙,”
茉香邊說邊側頭思考著,好像越說越不開心,一點一滴把自己尋思出的東西與虞昭分析道來:
“除了陛下愛陪著娘娘身邊不去她那兒這一點不同外,素日合宮上下的人何曾敢怠慢過德儀娘娘什麼?您這樣愛清靜的人,聽她病了不好行路,也沒說什麼就讓她留下了。又聽她說住在北苑心悸不安,陛下便隨她心意另指了處樓殿供她養病,採辦司購進的補品,有娘娘的一份,就也有她的一份,偏生她自己不受用,總要把給她置辦的好東西賜給這個賜給那個,自己才會一直將養不好身子,做出了那一副受委屈樣子給別人看了嚼舌根子,別人的話裡,就愛拿娘娘您出來做比。”
“旁人愛拿我比她,本是因她也有意在和我比,”
自來心眼子小,虞昭才不會認為凌德儀是個多好的人,若有所思嘆出來的話,是贊同了茉香言語裡暗藏的思慮,搖搖頭無奈道:
“比好,如你所說,我們都是一日三餐夜眠七尺,衣食上倒大差不差,唯獨是我得了陛下的在意,囫圇算起來,我自然算比她過得好。她比不過好,於是只能反向行之與我比可憐了,我知她想要什麼,我一日不把陛下讓出些給她,她那副委屈樣子,便一直都不會收回去。”
“奴婢正是憂心這個,”
見虞昭已經明晃晃地將玄機解說出來,茉香也不再做掩飾了,撇了撇嘴愁道:
“不管是藕花在浣衣處聽到的閒話,還是奴婢在採辦司聽到的閒話,都是一個意思,都是在說娘娘有福,凌德儀可憐,現在這話聽著還不算可惡,可若傳來傳去傳上一段日子,免不了就會傳成是因娘娘太好強醋性大,緊拴住陛下要獨自承寵,把她擠兌得可憐。”
一番話裡,好強醋性大幾字,虞昭倒是有自知之明在心裡承認了,卻沒做多的反應,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輕哼道:
“那我就大度些給他們看,今日等陛下回來了,我就與細他說說凌德儀的可憐,陛下自然會知道關懷她……”
自家主兒忽說出了與尋常時候截然不同的話來,茉香愣愣不明就裡,但見虞昭的心思好似大半都在她懷裡的孩子身上,便懷揣著疑惑,識趣兒默聲不說話了……
至午時,灼心的太陽忽不見了影蹤,層層厚雲如個大蓋子般將世間萬物籠罩住,把裡頭的人悶得心煩氣躁,天邊乍一閃現一道白光,而後緊跟震耳轟鳴,驟雨澆下來的同時,殿中也響起了哭啼。
殿中的人霎時驚得手忙腳亂,虞昭抱著娃娃輕輕拍,溫言細聲哄著,蓮葉小心上手,將孩子的耳朵蓋住,乳母嬤嬤們忙著喊關門關窗,盡力將雷雨聲隔絕在外,後皆圍來床邊合力幫忙哄,但孩子依然止不住地哭。
“朕回來了,朕回來了,”
忽見殿門開啟,楚子凱急得搶了馮運的活兒,連聲為自己做著通傳,屋中的人聞聲,連忙抽身退出了床室跪迎,眾人只覺才低下頭,面前就有一陣帶著水汽的風行過,緊接就又聽見一句吩咐:
“都出去吧,動靜放小些,雷雨聲嘈雜,再不許鬧出聒噪來驚擾公主。”
諸人不敢違令,井然退出了殿外,虞昭抬頭看著正慌慌忙忙脫著溼衣裳的楚子凱,憂急道:
“被驚了一下就哭了,方才還吐了奶,我怎麼哄都哄不住了。”
“昭昭不慌,朕來抱她,”
楚子凱幾下子把自己扒得只剩裡衣,又迅速去在床尾的水盆洗淨了手,蹬了靴子上床,從虞昭手裡接過孩子摟入懷裡,柔聲哦哦哄了兩聲,輕輕道:“乖貓貓不哭,父皇疼,父皇回來了,父皇護住你,不怕了……”
眼瞧楚子凱頭髮上還掛著些水珠,虞昭伸出手想替他擦去,楚子凱忙把頭一偏,躲開了,又看著床頭上的棉巾,揚揚頭示意虞昭。“拿東西擦,御醫說你現在身子沒養好萬萬碰不得生水冷水,怎又忘了。”
虞昭依他言拿起棉巾,細細給楚子凱把頭上的水珠攢幹,數落道:
“這樣大的雨,也不知打把傘,要淋壞了可怎麼辦?”
孩子被楚子凱哄了哄,哭聲已經小了些,楚子凱這才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虞昭,笑答道:“打著呢,跑快了遮不住,衣服溼了不要緊,反正頭髮沒打溼多少。”
虞昭換了條棉巾,輕輕給孩子擦乾淨臉上的眼淚,收回手後,滿足往楚子凱身上一靠,笑道:“難為陛下記掛著女兒趕回來了,她也認你的帳,你回來了她竟不哭了。”
“小貓羔子認識父皇,知道父皇疼你對不對?”
外頭風雨大作,屋裡其樂融融,楚子凱懷裡抱著女兒肩膀上依偎著妻子,覺得此生最美好之時不過當下,逗了兩句孩子,又轉頭與虞昭貼著額,道:
“朕眼見變了天就知要打雷,料到咱們的小貓羔子身子弱受不得嚇,便往回趕,誰知才走至半路就轟雷了,還是讓她受驚了,哭得這樣可憐兮兮惹人心疼,昭昭定也嚇到了吧?”
“可不是,這寶貝疙瘩一出聲,比那驚雷還顫人心肝兒,”
一邊答著楚子凱說話,虞昭的目光卻一直垂下望著安穩在他懷中的寶貝疙瘩,見她漸漸合了眼皮,連忙收了自己的話,壓著聲音知會道:
“小聲些,她要睡了。”
聞言,楚子凱急忙轉頭,看確實如此,便專心拍哄著孩子不說話了。一家三口安靜愜意地相處了一會兒,待孩子徹底睡熟了,楚子凱動作放輕把她抱著下了床,走去隔間交給了乳母照看,又回來寢殿賴上了虞昭的床。
“當了爹還這樣不像話,成日鑽月子床,陛下到底何時才能守點規矩?”
根本拿這賴痞子毫無辦法,虞昭阻攔多次不成,也無奈了,一動不動任由楚子凱親親抱抱,只嘴裡的嗆話不停:
“你隨心所欲折騰我,倒是尋到開心了,卻自不管外頭的人怎樣評價,都在說是我粘人,月子裡都要把你哄上這張床來作陪,你是至尊無上的真龍天子,我是身懷血光晦氣的月子婆,成日這樣待在一起,我玷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