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漸沉,塢堡內的人聲漸定,陳老實抬頭看了一眼滿天的星光,差不多十點了。拿起腳邊的魚簍,將裡面七八條長則一尺二三,短則六寸的各種魚類倒回荷塘,收拾好腳邊的魚餌魚竿,拿出尺許長的煙桿,裝了滿滿一鍋煙絲,擦著火柴點起菸袋,抽了起來。
菸袋抽得很慢,火星明滅間,映得的陳老實面上一陣陣亮起,略無神的雙眼愣愣的注視著塘內一支抽苞的荷花,不知在思索著什麼。一袋煙抽完,陳老實才小心的自懷內掏出一個小皮兜,將菸袋鍋內的菸草灰碳倒在了皮兜內,在身邊的石頭上輕輕敲了敲菸袋鍋,面上恢復了一成不變的溫和笑容,卷好菸絲袋和灰袋,長出一口氣才緩緩起身,收拾好小馬紮凳和魚竿魚簍,緩步向著塢堡的寨門走去。
陳老實的步履不急不躁,慢慢的行至寨門,看了看守在門前的兩名當值的守衛,溫聲說:“柱子、山根,我回來晚了,給你們添麻煩了哈。”
“陳老叔,不晚不晚,還沒到關寨門的時間。您時間掐的準,還要2分鐘才關門嘞。”左邊一個30左右的精壯漢子笑著回答。
另一個20出頭的小夥子獻寶似地說:“老實叔,柱子哥家大康叔今天帶著哥兒幾個獵到一頭母山豬,明兒晚村裡可以開篝火會了。還抓了兩隻1個月大的幼崽,單養在西頭圈裡了。”
陳老實笑著說:“好好,明兒開。”然後又轉頭對著年長的柱子說:“這時候帶崽兒的母山豬狂躁得很,沒傷著人吧?我剛才在塘邊看見你叔他們扛著豬回來,倒是不曉得和還抓了兩頭豬崽子。”
柱子撓撓頭,回答:“陷阱逮著的母豬,扎死了才往上抬,不過大豬沒死透,抬得時候蹬了兩下腿。小南兄弟擦傷了手臂,不過不礙事,一點點皮外傷,血都沒咋出。”
陳老實笑笑說:“好好,沒傷人就好。剛才遠遠瞧著也不像傷了的樣子,我才沒過去問。不過回家跟你老叔說道說道,山豬性子野,養不熟的,食量又大,養到4個月左右趁早處裡了,別衝出柵欄傷著人。”
旁邊的山根接話說:“才大康叔回來的時候就說你老看到了會念叨。大康叔說了,不養,後兒個在帶上點村裡的草藥,帶兩頭豬崽兒去留壩縣城買了,換頭驢崽子回來。村裡拉磨的驢口齒長了,提前預備上。”
“好好,都好。關了門歇早點著,明早還得下地幹活。叔先走了。”
“老叔再見,您慢點走。”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小子,叔還沒那麼老。”
人聲散去,寨子深處漸漸傳來幾聲狗兒討好的輕吠,又重歸平靜。
月光清亮亮的照著荷塘,依稀的嫋娜垂蕩的柳枝,透出樹梢上那朦朧的秦嶺,蛙聲蟬唱漸漸奏起,忽悠一下又安靜下去。月光下,幾個窈窕的人影在樹木掩映之中,走到了荷塘邊上。
第二天上午,陳老實披著單一,開啟門閂,讓上午的陽光投進了他略有些陰暗的房間。老實叔的又一樣怪癖,就是幾乎從不早起。不論颳風下雨,還是晴空萬里,不睡到八點半日上三竿,絕對不會起床。與村民們雞鳴既起的習慣截然不同。
為了照顧陳老實,周邊幾戶人家都沒有養雞,而是在村尾另改了一個雞舍,把幾戶的雞集中到一起飼養著,以免繞了他們尊重的老實叔的清夢。
抬起臉看了看清亮的天空,陳老實走到房側大缸處,取了一瓢水,開始不緊不慢的刷牙洗漱。伸手蹬腿,活動了一下手腳,陳老實又走到西邊下屋廚房裡。
拿出昨夜備好的暖水壺,又從厚木板壓著的食缸裡,掏出兩個炊餅和一個布袋。開啟繫好的布袋,內裡是炒制好透著清香的油茶麵,往搪瓷缸子裡舀上三勺油茶,才有吧布袋仔細的繫好。
重新放好油茶麵袋子,將還算略燙的水注入缸子中,一碗濃濃的油茶糊糊慢慢的攪拌好。陳老實拿著炊餅和糊糊走到院子裡的四方矮桌前,坐在條凳上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吃好早餐,陳老實沒有給予起身,而是從後腰抽出別在腰上的煙桿菸絲袋,裝上一鍋子菸絲,妹妹的咂了起來。一鍋煙抽完,將菸灰磕近了餐桌下的垃圾桶,又把昨夜菸灰袋裡的菸灰倒乾淨,重新纏好煙桿別如後腰。這才起身清洗食缸。
將食缸放回廚房,從懷裡摸出一塊兒老式的懷錶,開啟看了一眼時間,陳老師慢條斯理的踱出了院門。出門的時候,還順帶檢查了一下門口的頂門石有沒有松,就這麼大敞著院門,走進了上午還不怎麼喧囂的小村。
“好好……”“早……”一路回應著熱情和他打招呼的村民,陳老實慢悠悠的走到了村西大槐樹下,五六個個沖齡蒙童高叫著“陳爺爺早,老實爺爺好”之類的話,一臉期待的等在大槐樹的陰涼之下。
“二妞兒早,知道了知道了,等下爺爺看你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