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變到自己頭上,那得多尷尬?
可現實往往就是這麼尷尬,趙煦對皇家的財產瞭解還不多,但其中的齷齪肯定不比外面這些官吏,士紳大戶少,必然有過之無不及!
權力有多特殊,幹出的事情就會有多奇葩!
趙煦這次真的面露思索,他對蘇頌的話有些明悟。
‘德’,朝廷確實在這方面處於劣勢,這方面,司馬光等人做的最好。
走了幾步,趙煦忽然再次看向蘇頌,道:“蘇相公覺得,朕以及朝廷,現在應該怎麼辦?”
蘇頌不再鋪墊,直接說道:“官家,臣認為,朝廷需立德,而後行事。臣建議,對‘新法’,尤其是‘方田均稅法’大幅度修改,不能逼得過甚,以緩和為要,徐徐圖之,否則天下,遲早群起而攻之。”
陳皮瞥著蘇頌,心頭暗驚,沒想到這位蘇相公,今天還是來‘反對’的。
陳皮又悄悄看向趙煦,或許,只有他才能明白,年輕的官家在變法一事態度上何等堅決。
趙煦聽明白蘇頌的意思,語氣十分平靜的道:“不可。”
趙煦沒有多說什麼,平平淡淡的‘不可’兩個字,在蘇頌耳邊如同驚雷,伴隨著不可言說的堅定。
蘇頌似乎不意外,沉吟著,道:“官家,今日臣去,明日韓宗道去,我們二人一去,接下來,就該是章惇,蔡卞了,他們二人一去,官家何以自處?”
蘇頌的話說的直白,坦蕩。
而今朝堂沒誰不知道,趙煦刻意留下蘇頌,韓宗道就是來擋槍,背鍋的,二人去是遲早的。
如果‘舊黨’兩位大佬一去,朝野的所有攻擊矛頭必然指向章惇,蔡卞,這二人能抗多久?
現在不是熙寧年間,卻比熙寧年間更為可怕,激起的是最深層次的矛盾。
如果,蔡卞,章惇二人扛不住,那最後的矛頭就是趙煦了。
趙煦這個皇帝,要怎麼辦?能怎麼辦?
那是天下幾乎所有計程車紳,官吏!沒有‘新黨’衝鋒陷陣,皇帝獨木難支!
趙煦腳步平緩,神情沒有多少變化。
蘇頌說的這些,他自然有考慮,卻不會任由蘇頌說的這般發展。
蘇頌,韓宗道去留,由他決定。章惇,蔡卞更是如此。
什麼時候,輪到所謂朝野,天下士紳左右他了?
趙煦背起手,笑了笑,道:“重病須猛藥,猛藥往往有副作用,撐不過去就是死,撐過去了就能長的更好,活的更久。這個過程,有去無回。卿家,這件事,無需再說了。”
蘇頌來之前就有所預料,心裡輕嘆,繼而道:“官家,世上的路,沒有筆直的康莊大道,該轉彎的時候,必須要轉彎,否則走了岔路,就無法回頭了。那樣的後果,官家比臣看的清楚。”
趙煦忽然轉頭,看向蘇頌,道:“卿家,你覺得,李家的事,該怎麼處理?朕聽說,那李家的家主是仁宗朝的侍郎,素有威望,現在嚷著要撞死在縣衙。”
蘇頌驟然臉角繃直,沉色。
李家的事,人證物證確鑿,鬧起來是沒有一點好處。偏偏朝野,士林間不看這裡面的事情,只認為是朝廷‘新法’所致,或者是章惇惡意報復,加大了對‘新法’的抵制以及章惇的攻訐。
蘇頌作為姻親,自是要避諱,默默再三,道:“官家,此事臣不做評論,希望大理寺據實判斷,勿枉勿縱。”
趙煦笑了笑,道:“卿家,以往不知道李家的事情嗎?”
蘇頌臉色微變,心頭沉重,停下腳步,躬著身,道:“臣知罪。”
蘇頌不止知道李家的事情,朝野大部分人,基本都是如此,他以及朝野絕大部分人心知肚明。
這是公開的秘密,朝廷裡,又有幾個乾淨的呢?
趙煦揹著手,看著宣德門近在咫尺,道:“卿家,這些事情,都是你這樣的態度縱容出來的,綿延了數十年,還要繼續縱容下去嗎?”
蘇頌跟在趙煦邊上,沒辦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