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蘇頌,韓宗道怎麼想,有了趙煦的話,政事堂就得做事情。
蘇頌,蔡卞,韓宗道三人沉默了好一陣子,蔡卞開口道:“蘇相公,開始吧。”
蘇頌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三人商量措辭,要追究司馬光,必然是以詔書的形式進行‘蓋棺定論’,其中的措辭,就大有講究了。
他們商量好,還要等章惇回來署名。
此刻的章惇,已經來到了吏部,與吏部尚書林希在談話。
章惇抱著茶杯,話語少了顧忌,道:“經過官家病重一事,朝廷有了更加團結的跡象,但還不夠。開封府的官場要更加嚴謹的監察,‘新政’在法也在人。開封府只是試點,而後是北方各路,我們要未雨綢繆,提前佈局……”
林希與章惇是多年親密戰友,思索著道:“開封府倒是不難,但要是擴到北方各路,情勢就會變得複雜,那麼大的地方,那麼多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一旦出現一絲紕漏,朝野必然抓著不放。你現在是搖搖欲墜,要是再出事,我擔心……”
“官家不會動搖。”
林希欲言又止,章惇卻直接替他說了,道:“這一點默契,我與官家還是有的。北方可以大膽一點,南方慢一點。這一次,咱們要走的穩,走的徹底一些,絕不給他們反覆的機會!”
林希看向他,道:“這些還好說。蔡確死了,還有曾布等人,你要一直壓著嗎?”
章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眸光嚴肅,沒有立刻說話。
在‘新黨’當中,章惇的地位其實並不高,蔡確,曾布,包括蔡卞都遠高於章惇。現在,章惇位高權重,卻攔住了其他人的進階之路,也包括這些人的門生故吏。
蔡確的死,曾經掀起不小風波。現在,朝廷在藉著蔡京與楊畏的事,整肅變法隊伍,甄別‘新黨’內外,那曾布以及在野在外的‘新黨’不可避免的要涉入進來。
章惇瞥了他一眼,道:“暫時一切都不要動。”
林希會意,道:“吏部現在有三個重點,一個是考銓法的推行與監察;另一個就是京察;第三個,是開封府的制度重建。前面兩個都是精細事情,需要小火慢煮。倒是第三個,保甲法下,朝廷要構建村鎮縣府體系,村長鬚有功名,還要組建村衛,村下的各甲各保都要精細管理,這些事情,會很耗費精力……”
自古以來,皇權不下鄉,但在趙煦的要求下,‘新法’的改革是相當徹底,幾乎深入到了最底層,要從根源上,解決宋朝的土地弊政以及社會結構。
這樣的劇烈改變,不亞於一場浩大的戰役,哪怕僅僅是小小的開封城,大宋朝廷要投入的人力物力都不可想象。
章惇倒是從容,他與趙煦談過,作為熙寧變法過來的人,深知改革的艱鉅,他雙眼嚴厲之光跳動,淡淡道:“再難都要走下去,不解決弊政,後患無窮,我們辛苦一代,造福千秋,決不可半途而廢!”
林希是最能感覺到章惇對‘新法’堅決,熾熱的人,這樣的困難不會令他退縮。
林希頓了頓,道:“關於司馬光一事,政事堂爭議不小吧?”
章惇神情不動,道:“蘇頌看不清大勢,最遲今年年底就會致仕。司馬光當年廢除新法,現在必須要清算他,為新法正名!”
林希討厭這樣的黨爭,卻又躲不過,默然一會兒,道:“你要我做什麼?”
章惇抬頭看向門外,道:“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來的目的是關於兩件事,一個是太學的課綱,一個是今年春闈的考題。我知道你們已經出了,全部拿給我,我要重做。”
林希想起了一些往事,忽然道:“你要改革科舉?”
章惇道:“官家要強兵強國,人才是最關鍵的,科舉是重中之重,自然要改。”
林希神色認真,盯著他道:“你做的這麼多,將來未必會有善終。官家……保不住你。”
章惇神色嚴肅又從容,淡淡道:“王相公那般,算的是善終嗎?”
王安石被罷相後,雖然沒有被追究其他,但卻被朝野,士林詆譭的一無是處,哪怕是朝廷為他正名,讓他配享神宗廟,但依舊改變不了士林的看法——他依舊是大奸大惡之徒!
這樣,算得上善終嗎?
林希心裡暗道,默默的看著章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