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如同煉獄中的火花,悄然訴胎成形,下手的這一刻卻是永劫之漫長,
如果知道今日的決擇艱難,不如當時的相逢一笑置之。
過了許久,流淚泉緩緩放下利劍,痛定思痛,決絕哽咽道:“你走吧!比賽的時候,我再取你的性命。”她拿劍的手用力一揮,將劍甩向桃樹,斷截的劍片如魚鱗釘在桃樹樹杆上,寒光逼人。
她轉身準備離開。
橫波目抓住她光滑的手掌,認真道:“我知道沒有什麼資格求你,你對我們神起部落的恨意遠超歐陽子倩,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就不能放下仇恨嗎?只要放下,雙方才會擁有更多,一直敵對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流淚泉撒開他的手,突然哈哈大笑,苦道:“你們傷害過別人,導致家破人亡,現在談放下?我知道你神起部落本身就壓我們一頭,不過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你以為你每次打敗戰死裡逃生,都是運氣嗎?儘管我族人把你當成瘟神咒罵,可我還是留一個後手讓你輕鬆突圍,因為我知道你在崇真部落的影響力,殺了你只會更加加雙方仇恨,我多次約束自己帶的兵不可犯崇真部落山頭邊界,但全部落不是我說了算,你知道嗎?”橫波目大聲道。
流淚泉聲音依舊嘶啞道:“原來如此,你是想透過我與你達成連理,化解仇恨。”她轉身又怒火攻心問道:“我就問一句,從頭到尾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橫波目斬釘截鐵道:“有,自從你拼了命也要從怒海元尊手救出人魚母女,我就發覺你心地善良,那一刻起,我的一生不能沒有你,可是,我也知道你是讓人聞風喪膽崇真部落的碎屍狂魔。兩者雲泥之別,我不知道那一個才是真正的你,你說我是不要臉的騙子,呵呵,那你就是讓我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大騙子。”
剛剛先發制人的流淚泉秋水長眸大張,惡狠狠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恨你們嗎?你們把我掌上明珠的女兒性命奪走了,你知道嗎?還在這裡大放厥詞。她才六歲,她才六歲啊。”
聽到叱罵的橫波目暗下眼珠,神色略有疑惑,微微挺上異彩的雙眼皮,聲音和緩道:“淚泉,對不起。”
憤怒至極的流淚泉彷彿用盡平生力氣嘶吼道:“滾!”
登時桃花紛飛,水波盪漾。
在橫波目的心裡也知曉,崇真部落有個習俗,將上一輩的女子管叫姐姐,別人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叫而不是叫做小妹妹,所以推崇女性為代表的崇真部落的關係與其他地區文化方面大相徑庭,因此神起部落把它當成嗤之以鼻的異類,包括漢境、月秦天下、金帝明邦等等。
無可奈何的橫波目戀戀不捨坐上小舟,隱煙遠去。
她獨自一人,拖著沉重的三寸金蓮,一步一憂傷,每一步彷彿心裡坑坑坎坎,足下的荊棘,跨下的巨塹,無不將她捕捉,心何嘗逃得過,如方才大火轟然,灼燒著一切的念。恩仇、悲喜、聚散、無常,現在逐一化為灰燼。鞋底的春風好似還沾著花月色,紫蝶清香。焚身以火的疼痛與煎熬,喊不出,掙不脫。對他的愛可以用性命兌換,無悔付出。可如今,煞人,惱人。這顆雕磨的心,鉛華洗淨後,唯他是念。
念念不忘的是,那場相遇太過於天真無邪,如今數天光陰轉換了人事與光景,她非她,他亦不再是他,就算是夢裡相逢、相識,亦是過客勿勿,他不過是她生命彼岸一處遙不可及的風景。
一棹悠悠春波清晰,一葉想在流水落花中停泊的扁舟,古渡口的這場離別,註定要成為她紅潤眼中最痛的孤帆遠影。那麼,葬她在這塵世春花秋月的懷想中吧;就如身後那顆灼灼其華的桃樹,醉臥垂溪浮岸中,不識一樣的煙月兩茫茫。
起初,除了仇恨的勞形,她也許還在春季路上奔忙,她還在不相識的人海中尋找,目光惶急的搜尋、尋覓容下自己的天空下的春季,直到懵懂地遇見他,緣份使然。
遠去了夏風生靈喧譁的潮音,人間已遍地秋聲。與誰終宵聽雨?與誰空谷幽聲?
她頻頻回顧,淚眼看不見悽迷來時路。心,空蕩得昏茫。人,穿行在桃葉繽紛的雨中,不撐紅傘,亦覺秋雨淒涼。落紅桃花不是無情物,別夢依依,那些甜蜜的過往啊,不過是枕蓆上還沒有遺忘乾淨的殘夢罷了;秋風欺人,桃葉落定,回來山洞的路上,鶯歌聒耳惹人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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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罪山莊的大莊主採輪迴陳述檀郎刀謝女劍的經過大概, 對金瓶兒道:“自從那以後,流淚泉日夜勤練劍法,目的等到雙方比賽之時,一併收拾橫波目的性命。”
金瓶兒疑問道:“後來如何?”
採輪迴道:“後來決戰前一天,橫波目偷偷見上流淚泉一面,說若是自己死後,請她念在惜時情份上放下對神起部落的仇恨。沒想到,到了那一天,橫波目在臺上用檀郎刀自盡了,臨死前說不曾背叛對她的愛,鐵昊當時與歐陽子倩也在場,無不扼腕可惜。流淚泉本身視神起部落為天敵,只是這麼多年來,歐陽子倩欲與對方求和,一直主戰派的流淚泉幾乎為瀟婉兒豁出去一切。可是,機緣運作之下讓她與橫波目相遇,決戰臺上抱著屍體就像抱著當年的瀟婉兒,她不願意與神起部落講和,只好用謝女劍自刎殉情。”
金瓶兒恍然大悟道:“那兩把神兵用他們的血開鋒了。”
採輪迴嘬一口茶,點一點頭道:“不但如此,還吸走他們的血魂,使得兩大神兵有了意識,不過聽歐陽子倩說,意識來源於他們,雖然不多,但是能夠讓互相感應,一旦距離遠了,就會使它們十分譟動,其中能量譟動最大的是謝女劍。”
金瓶兒見獵心喜道:“那麼它們之後被放置何處?姐姐又是如何知曉此事原由?”
採輪迴放下茶杯道:“自那一次妖界與正道大戰之後,妖篁便下落不明,我為了尋找下落,來到崇真部落篁竹生長茂盛之地,試圖用禁身妖術探出妖篁所在,那時我妖元已無,用此術全靠用《大樂陰陽賦》的心法,妖族的咒術,無果之際,卻誤入崇真部落,知曉此事。唉,至於兩把刀劍的去向,聽說被一名從月秦天下來的死斷愁帶走,與兩人的屍身同放在生活過的山洞之中。反正都是傳聞,真實性不好說。”
金瓶兒眉頭緊索,疑惑道:“這麼說,姐姐也不曾見過檀郎刀與謝女劍?”
採輪迴起身道:“走吧,去見上一見,能夠獲得更好‘悲春傷秋淚’供我們修長能為,是莫大的喜事,更別說同時擁有睥睨當世的兩大神兵了。”
三位女莊主知曉外面的兵馬對莊內虎視眈眈,馬不停蹄地穿過廡廊,往客房趕來。這時兩位清秀少女從院門口進來,手握佩劍,到三位莊主面前半跪,稟報道:“莊外之人喊話,交出兩位小孩,不然大破黑罪山莊,屬下請莊主定奪。”
採輪迴不聞不問,冷漠大步流星向客房院子去,嬌媚兒邊跟上大莊主邊回道:“知道了。”
山莊甚大,幾個走廊迂迴間,方到道士棲趾的院落,三人氣勢洶洶,有一股不得到眼前的獵物,絕不善罷甘休。剛剛走到院牆,一個細小的物件從牆內飛越出來,朝大莊主採輪迴身上招呼,採輪迴一發覺,用真氣抬手一揮,一道肉眼可見的光輝劃破空氣。
“嗞”地一聲細響,長條物件斷為兩截,裡頭汁液迸濺而出,撒在採輪迴脖子上。長條物件一端落在金瓶兒身上,另一頭落在嬌媚兒肩上,眾人定眼一看,是一條七八尺長的黃色蟲子,兩位行走江湖多年的莊主嚇了一大跳,尖叫幾聲,急噪拍打身子,抖擻衣裳。就連素來端莊、冷靜、處事不驚、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大莊主也大發雷霆,用兩位女子隨從撕下來的衣袖擦一擦脖子。
院牆內冒起一個調皮的小腦袋,隨即又沉下牆去。若是平時,大莊主定要先殺了這個作奸犯科的扔肚子蛔蟲的人,然後以快到不能再快的方式御劍去後山的溫泉裡泡個四五天,今天是破天荒氣得加速腳步,星馳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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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帶著憨裡憨氣的何神俱知道滅莊仇人就在這個高莊大氣的山莊之後,每天聞雞起舞,作憩井然有序。早晨起來最早的非何神俱莫屬,天色渺茫蒙白,朝露待日晞,正是陽春佈德澤的時節。天氣微冷,他拿起那一把一直抱在懷裡沉甸甸的刀,在院偌大的院子裡練一套自己都不懂的刀法,說是刀法,其實是刀太過沉重,從房間裡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拖出來。若在平時,抱起來都輕而易舉,可是昨晚因好朋友毛圬小孩得了風寒,不得不在床頭守著,等敷額毛巾在額頭溫度漸漸降下去,再換最後一次。白天這些活都成茹萍大姐姐一人換,到了晚上大家都入夢鄉了,只有何神俱一人惦記著平時陪伴練刀的夥伴。待得夜深人靜,燒一盆開水,用毛巾蘸開水擰乾,平輔在發燒低不醒的毛圬小孩額頭上。這是他第一次幹這種活,所以較為耗時間,伏在床沿就睡著了。
醒來之時,天剛剛亮,來到院子勤練刀法,不像會武功大師名家更不像一般般的教家子,他只是將刀拖地數圈,或砍或甩,沒多久就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不得已坐下歇一會,等他又站起來接著練時,沒多久,小鳥嘰嘰喳喳在樹梢閒聊,像是嘲笑他這個沒用的傢伙。少傾,大夥兒都起身活動漱洗,成茹萍在簷下每次都能看到他披星戴月地玩刀,不由輕嘆一口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