橐鑰子道長見他如此刁難,也不冒然硬闖。移時,便在城外的道上賣了幾個燒餅,大家吃了之後又回到城門口盤桓。
這時大街道的雜聲中走一個人來,他們不是很注意,那人長十分俊俏,臉如琥珀晶瑩,大概二十多年華,頭髮頗有凌亂,穿得一件黃絢章彩的衣裳,頭梳暗黑的玉冠,腳穿了一雙鈿花舄靴,可見身份自是不凡。
歪歪倒倒地撞來撞去,手上提著一罈陳釀美酒遙遙晃晃,邊走邊喝。
街衢上的人見了他那頹廢吃喝的樣,俱避得遠遠的。他碰東指西,對南罵北。所詈者皆不輕易多事,因為看他華裾為著,非富即貴之輩,抑或簪纓世族,搢抻閥閱之身。
當他臨城門時,眾士兵皆肅然起敬,單膝下跪行禮。他兀自飲酒踽踽而進城去,也不管別人怎麼看顧他。
“這人滿身酒氣,一個年紀輕輕的便有這樣的愛好,以後還了得。不珍惜眼前光景,隨意賣醉罵街,枉費為名權貴族,失了翩翩飛度之態。”小妮子暗道同時,不覺心頭一陣苦痛,忽忽若有所戚然,垂首哀腔。
橐鑰子道長注意到她,便問其所以。小妮子說是自個父親因貪酒廢耕,每頓飯都要配酒吃,酒癮越來越嗜時,三更照樣喝得醉生夢死。不理會家事,失生計之能,家境愈加清貧。她與母親每憂痛其事,與古華子多次勸阻無果。
一次她父親把白玉雙靈馬偷了出來當了下館子,那物件是她父母定親之物。她母親自然氣不過,在酒壚館子找到人影,兩人大吵特鬧了一場,白玉雙靈馬被弄得滿巷皆知。
因當鋪之人觀其物非出貧寒者之手,急報地方官得知,官便出牒拘捕當者。派遣來的保甲見二人爭吵推罵,一併帶堂鞫罪。
經審訊得知,母親出自深宮宮女,名為梅冬寒。父乃一農夫,名為成柯。一天,宮帷的梅冬寒閒來無事,賞花遊池。見遺一物於地,乃一小馬白玉,精妙巧工,栩栩如生,非其他寶貝可比。遂拾而詳底,見邊沿有五字:白玉雙靈馬,故斂藏起來。平昔聽傳言,池塘底可通護城河,便有潛意。
至夜,攜其物潛,脫宮以出。越三日,遂流沛阡陌,不勝勞憊,委頓於地。九畹黃田,佔什有二畝,乃成柯者。時將晡間,會成柯荷鋤擬歸,遙見一女餒絕陌上,以為負至家中,灌以薑汁。女嚶聲蠕寐,成柯詰其所罹。弗陳原由,詒遭賊所販,賊慶宴鬆懈,悄然逃之,故飢渴焉。成柯憫邅迍之世難者,故而孚之。
於焉,女每執汲捧簸,家中無所不為勤。先是,成柯少孤,妣考鹹失,發奮開荒,謀絲蘿而開枝散葉。會女奇緣,遂納為妻,女亦不拒之,成柯大喜。居無何,琴瑟調和,相敬如賓。二年間,產一女嬰,名為成茹萍。
又五年,女觀成柯甚篤,遂無所隱,長吐懷寶實情,少時,貽為信物。成柯異其誆哄,女便展玉馬於幾,成柯素貧,未逢奇觀,睹之驚歎。先前獲女時竊喜,得寶益奮。遂醵資友夜,耕耘少往,女悔不當初。
古華子乃成柯之兄,每叱其瑟,酒壚少住。隔天如初,復勸而弗聽。厲叱駁謬,成柯不堪其言,遽與古華子割斷血親。終夜溺於美酒,夫婦晨昏爭舌指跳,勃豀晝夜漠怨相懟。
成茹萍講述了大概,眼眶開始溼紅,左手提於玉臉,右手捂袖而揩醮雙目。橐鑰子道長長息嘆氣道:“好了,莫哭了,今古沉酒金迷尤多,逝者逝矣,來者猶可追。好好聽你伯伯的話吧,這樣他便好受些。”
她情緒稍微穩定當下,橐鑰子道長還打算問她的母親最後怎麼樣。這時城裡出來一位相貌不凡,著一件華貴絲綢黃袍外衣,大約四五十歲左右。他旁邊還跟隨著幾位紅衣士兵以及四個穿著紫色龍鑲鈿襟的白衣劍侍,各自腰間配刀劍,威風堂堂,大步豪邁地朝城門口出來,守城計程車兵莊嚴地行禮,齊齊跪下。
那黃袍人看見他們六人,便帶著隊伍加快腳步向前。茹萍以為那黃袍者要出城去,扯著那幾個站在城門中間的嚲髫小孩與三綹栽頭靠邊,兩小孩正仰著脖子瞅城上的幾位白鬚雪發的老頭,那些老頭時不時伸頭眺望城下。他們被茹萍一拉小手才回過神來。
黃袍者恭手詢問道:“敢問道長自何觀而來。”
橐鑰子答道:“貧道素來無觀,以遊天下為家。”
黃袍者又接著問道:“既是如此,修者為何所攜帶一群孩子在側?游塵之志,豈是不便。”顯然利鋒相向。
豁然的橐鑰子知其有所疑心,便不復隱瞞。息嘆之後便啟口道:“天下烽煙,頻災四延。魔邪呈惡,庶黎盡殘。兵燹所漫,哀歌稔聞。盜賊屢顧,十室九空。”
此言一出,黃袍者為之一愕,默知五人乃嘗屈身浩劫之中,心田起溟蕩。更以莊敬揖禮。微點玉山再盤詰,何故造訪天虎之地。
道長皆實情以告,黃袍者驚歎一番,少時卻道:“此事我將逐一研查,然則此班兒童可留下,以便訪鄉問閭。往天虎城大可不必矣!”
黃袍者乃是現任重光城副城主,名秋松鶴。自建城以來,無不勤儉養德,自資施廛扶貧。聚城中聲望極高,敬之愛之者眾。
“燋土屍燼,非我等忍睹,所遺諸兒,無宿能捨。當今事非一轍,恐如是者再。我心生憐憫之意,收容之情。本想納其為徒,以了無衣缽之憂,然我修真之志不可廢,他們的覓音之旅不可移。是故前往。”道長老氣橫秋道。
“大膽!我城城主請爾等留下,牛鼻老道,不要不識抬舉。”旁邊計程車兵罵道。
因那士兵直貫叫叱,眾鑲紫白衣人心頗生不滿於色。一綹綹的肚之嗔火如星點,然礙於秋松鶴的顏面故而未燃其性根。
需知孤城所建立誠屬不易,昔日荒廢之時難免妖狐鬼物自營。秋松鶴請俠訪道,花費了大少力氣方將邪崇驅逐,道者於此,身價自尊可知。國民修仙煉道之舉益盛,特別是那以生具來負俠載豪之氣的人,
秋松鶴一時間使個眼色退了高喝計程車兵,他黃衣翩翩朝眾小孩沉穩踱步而來,那些小孩有的倒步閃避到成茹萍側後去,有些靦腆。
秋松鶴到嚲髫小孩前面,蹲身問了問幾聲,都不理會,便握住嚲髫小孩手腕引導一絲真氣一探靈識,想追溯本原。
“無用矣,非自身以雄厚真氣不可!”
城主撒了手又深深作揖一樁,久久方起首正目,道:“道長所言甚是,我看道長氣宇軒昂,也絕非歹類。若干城冒犯,希望不要見怪。”於是,便伸手請姿,放行而往。
稱謝之後,僕僕進城而去。秋松鶴便對旁邊那四位鑲紫白衣人道:“那個小孩的靈識亳無封鎖,但還覺得這班人有些可疑,彯沙師弟、翔陽師弟由你們保護太子周全。至於景少與微言便跟蹤這群人,如有何發現,立即彙報!”說畢,鑲紫白衣齊聲應喏一句“尊城主均語!”。
城主卻道:“以後不必如此叫喚,你們與我皆是同門師兄弟,昔日情份勝於莫逆之交。”
彯沙道:“重光城是您出謀劃策所立,城中無一不對您感恩戴德的尊敬,何況是我們?您把二十年前修行機會放棄了,只為參投建城之中。如此大義,我們豈敢與您師兄弟並稱?”
副城主嘆氣道:“那又如何,封劍海的水災我無能制止,可見我治理農桑方面有缺乏意識,致使許多村子的百姓受苦。要不是太子出良策,恐怕我這個副城主的虛頭,便摘下來了。”紫鈿白衣人又安慰了幾句,城上的那幾位老者沿階下來至附城主耳朵彙報,綿綿細聲,便退下往城上回到原來的位置。四位紫鈿白衣拱手一禮後便也雙雙分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