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首輔大人,面對從不放在眼裡的一個他,會連承認的膽量都沒有嗎?
不是不敢承認……
是想故技重施!
十八年前,利用了他對燕王的恨,十八年後,還想利用他對皇帝的恨!
但這尚且不是最叫他氣憤之處,此時此刻,叫他最無法忍受的是對方語氣裡的坦然從容——
話可以作假,但被戳穿後依舊風輕雲淡、面不改色的傲慢卻是天然流露!
在聽到他捅破真相的這一刻,對方甚至連一絲閃躲都不見……彷彿他兩個兒子的命,根本不足以被看在眼中,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陳年舊事!
沒有懺悔,沒有心虛,有的只是輕視。
那可是他的親生骨肉,是時隔十八年、再於夢中相見時依舊會叫他心痛到無以復加的兩個好孩子啊!
夏廷貞對紀修此時無法壓制的怒焰並無察覺。
或者說,這些在他看來最是無用的情緒,是他所無法切身體會的。
人對自己無法感同身受的事物,往往便會缺失一兩分敏銳。
故而,他的話還在繼續——
“如今想爭這天下者,固然多如牛毛,但燕王有吳家相助,如今又多了個鎮國公,堪稱是勝算最大之人。若燕王一旦得勢,紀尚書認為自己還有生路可言嗎。”
夏廷貞的聲音緩慢而平靜,卻有無形勸誘:“一邊是欠了你的仇人,另一邊是你欠了債的仇人,接下來的路,不知紀尚書打算怎麼走?”
“依夏首輔高見,我該怎麼走?”紀修的語氣聽似也平靜了許多。
“當今陛下氣數已盡,好在膝下還有一位小皇子,縱是被許啟唯擄去了,來日亦可設法尋回,即便尋不回,朝中還有太子在——”
“夏首輔之意,是讓紀某弒君扶持一位幼帝?”
“手刃仇人,有何不可?”
“好一個手刃仇人,有何不可……”紀修忽然笑了一聲。
果然是一個憑著擅於掌控人心爬上首輔之位的人!
若非是他已同許家做下約定,“走投無路”當前,怕是就要在對方這番話中動搖了!
若怎樣都要與人做交易,他沒道理會選擇一個殺子仇人。
鎮國公秉性如何,他尚有幾分把握,至少不必擔心許家會出爾反爾。
再者,面前此人固然有幾分玩弄權術的本領,但這些所謂本領更適用於太平之年,亦或是於天時地利之下投機取巧——而在真正亂世當前,千軍萬馬廝殺之下,註定是不堪一擊的紙老虎罷了。
這一刻,看著面前的仇人,紀修甚至是慶幸的。
幸而那日他見到了許家姑娘,幸而他還有選擇,才不至於為了保全婉兒而向仇人妥協!
現下,他非但無需妥協……
紀修又上前一步,卻是猛地抬手扼住了夏廷貞的脖頸。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日,我便曾立誓,定要替我那兩個孩子討回一個公道!今日,我這做父親的,便送你下去向他們謝罪!”
那隻手在脖頸間劇烈地收緊,夏廷貞的臉色迅速漲紅,雙手掙扎起來,艱難地發出聲音:“你瘋了嗎……”
對方怎麼敢在此時此處對他動手!
這蠢貨竟是想與他同歸於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