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老爺子既覺得心疼又有些不合時宜的自得。
皆已被許明意雨露均霑地抱過一場的許縉許昀許明時及崔氏,都沒有打破老爺子獨得恩寵的美好幻想。
許明意抱著老人,一顆連日來浮在半空中的心彷彿在漸漸變得安定,卻又生出刺痛感來。
她太久沒有見到祖父了。
這數年來,她總是在想,最後一次見祖父,是什麼情形,她和祖父說了什麼話,那時或許已經預料到許家即將要有滅頂之災的祖父,是拿什麼樣的眼神在看待著一無所知的她?
可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時她初嫁去平南王府,嗜睡症還未得治癒,沒有太多心思去留意其它。
更重要的是,她並沒有意識到,那是最後一次見祖父。
人生許許多多的最後一次,總是發生在不知不覺間,譬如有一日親人們抱起年幼的你,再放下時,便成了最後一次抱起你,而那時包括你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會意識到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將你抱起。
她也記不起最後一次抱家人是什麼時候,只知那感覺是天底下最能叫她安心的。
她做夢都想抱一抱他們,眼下終於如願,而且,這似乎並不是夢……
心中的妄想一點點在得到證實,許明意從老爺子懷中抬起頭來,眼中再無半分淚意,笑著道:“祖父,昭昭不覺得委屈。”
前世今生,她都是被護著的那個人,直至身死,也不曾覺得被委屈過半分。
“對,不委屈,今日是你的生辰,不說那些不如意的話。”老爺子笑著坐下,道:“祖父給你帶了一份生辰禮回來。”
許明意也被崔氏拉著在身邊坐了下去,聽得這句話,面上的笑意突然變得勉強。
她亦不裝傻拐彎:“祖父說的莫不是前院裡的那位公子嗎?”
“對對,就是他,看來昭昭已經聽說了啊。”見孫女這般坦率直接,老爺子也就繼續往下說道:“我才將人帶回來,你便轉醒過來,這說明什麼?——姚先生卜的卦,果然是不會出錯的!”
崔氏出言道:“可兒媳聽說,那少年一路都是昏迷不醒的……”
公公做的決定,她一般不會干涉,但事關昭昭,卻是不同。
方才她也使了青櫻去前院瞧過了,說是瞧著半死不活的,這到底是誰給誰沖喜?
還是說……就得是這麼互相對沖?
“不妨事的!路上已經使郎中看罷了,只是中了毒性較強的迷藥罷了,一路灌藥針灸,應當就快清醒過來了。”
下意識地坐得離老爺子較遠的許縉問道:“可萬一他家中訂有親事呢?”
“沒有的事,有一回針灸時叫郎中多紮了兩針,使人清醒了片刻,已經趁機套過話了!”老爺子答罷,笑著看向孫女:“昭昭意下如何?或者說,先去瞧瞧合不合眼緣?”
看著祖父慈愛期待的眼神,許明意有著短暫的恍惚。
上一次祖父就是這麼問她的。
她沒有去看那人究竟長什麼模樣,也沒太多其他雜念,只一個念頭:想活。
那時她是隻將這件事情視作了某種“祈福求雨”之類的消災儀式而已,想著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如祖父所勸說的那樣,若二人當真不合,日後和離一別兩寬,鎮國公府多給一些補償報酬便是——而完全沒有料到……她確實是活下來了,卻將人家好好地一個堂堂定南王府的世孫給生生剋死了!
她當時,真的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