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個孩子,莫名其妙的他腦海裡就出現了他第一次殺人時候的畫面。
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跪在他面前求他說,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保證不會找你報仇的。
“我怎麼能留下你呢?我不敢看著你長大,我不敢看著你變得比我強壯,我害怕有一天你也會切掉我所有的手指塞進我嘴裡,殺我之前還要逼著我都吃下去。”
抱著小武的麻子午使勁兒晃了晃腦袋,想讓這些話從自己腦袋裡滾出去。
這些話消失了那麼一回兒,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番話出現在腦海裡,聲音同樣那麼大,那麼刺耳。
“我前三十年拿命換錢,後二十年逢人便拜點頭哈腰,這才有了我現在可以讓人為我賣命的資格,可以讓其他人逢我便拜對我點頭哈腰,我十歲開始行走江湖,這些人都是我過去四十年積累下的人脈,我憑什麼給你?”
那一刻,臉色慘白的麻子午,在看著小武的時候,曾經他說過的這些話,在他腦海裡一遍一遍的出現。
他甚至依稀看到了,他培養出來的最惡的小武,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來,一邊往他嘴裡塞這些手指一邊獰笑著說道:“老東西......你早就該讓位了,你為什麼不肯主動些?”
這個畫面,把麻子午嚇得汗流浹背。
他最終還是收下了小武,找最好的人教他練刀.....這最好的人,自然就是刀釵。
沒有幾個人知道,麻子午這樣的人,居然也有過命交情的朋友,雖然刀釵和他差了四十歲。
也許不能算是過命的矯情,只是最堅固的合作關係。
那一年,快六十歲的麻子午出潦煬城辦事,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個身材很矮的年輕人。
年輕人攔住他的馬車,問......你是有錢人嗎?
麻子午回答說,我是。
矮子問,那我可以為你賣命嗎?我很能打,我的刀很快,沒幾個人接得住。
麻子午問,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你要為別人賣命?
矮子說......窮怕了。
麻子午看過他的刀法之後對他說,我有一個想法,你若是答應我,我就捧你起來,捧的很高,捧到你和我在潦煬城裡可以平起平坐的那麼高。
於是,第二天,潦煬城裡來了一位快刀,從潦煬城的西門殺到了東門,無人可敵。
十幾年後的一天,看著小武在練刀,刀釵忍不住問麻子午:“為什麼你會養出來這麼幹淨的一個孩子?”
麻子午笑了笑,沒回答,反問了一句:“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真的教一個乾淨的孩子?”
這兩個無惡不作的人,殺人無數的人,對視笑了笑。
此時此刻,麻子午看向張湯哀求道:“求求你了大人,給他一條路吧。”
張湯沉默了許久,起身:“我會考慮,但我不知道他的恨會有多重,一個太乾淨的人,被什麼塗黑的時候,會很快。”
麻子午也起身:“他不會有恨的。”
然後取出一個藥瓶,扒開塞子,藥瓶對著嘴,把裡邊的毒藥全都倒了進去。
“我是自己死的,和大人無關,和廷尉軍無關。”
麻子午說。
張湯沉默片刻,轉身邁步出門,出門後他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有些遺憾:“真的是......太便宜你了。”
另外一間屋子裡,曹獵坐在那看著面前被掛在牆上的兩個人,忽然笑了。
“好在......我那時候真的懶。”
曹獵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不然的話,我會不會變成和你們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