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查過,銀子都經過他的手,可他連一個銅錢都沒有私留過,還把自己這幾年的俸祿全都貼進去了。”
“大部分時候是想讓工匠們能多吃一口肉,還有時候,是給死去的人加一份撫卹......”
陸重樓看向李叱:“這兩年,高有信一直都在上奏,可死人的事被徐績壓下來了,而且徐績一直都在催,甚至下了五年內修好西疆直道的死命令......”
李叱的眼睛也微微有些發紅。
陸重樓道:“高有信來這兩年,每天懷裡都揣著一份絕筆,告訴手下人說他若出事,不要救,這地方救人,救一個可能會再搭進去三五個,就到山下找找屍首即可,把絕筆信給送回家裡去......”
陸重樓低下頭:“臣這次來這才算看明白,朝廷裡的大人們一句話,下邊的人要麼跑斷腿,要麼拼上命。”
“這裡的銀子每一兩都是花在人命上的,臣知道高有信也有錯,甚至越權截留了地方上的一部分錢款,地方上的官員氣的罵娘,可還是把錢款給他了,臣不知道該怎麼處置他,臣也沒辦法處置他。”
李叱問:“為何連夕霧沒有向朕說過此事?他是工部尚書,難道這些事連他也不知道?”
陸重樓道:“這事兩年前就被徐績攬過去了,所有關於西疆直道的上奏,都直接交給他,連大人作為工部尚書都沒權過問。”
李叱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一個五品員外郎,在這裡的兩年,就像是每天都在鬼門關上走一遍。
再想想那些工匠,他們比高有信還要難上多少倍?
李叱沉默著,並沒有發作,可是他的臉色已經格外的難看。
“陸重樓,朕給你個差事。”
“陛下請吩咐。”
“咱們先繞過去見見高有信,一邊走一邊說。”
“遵旨。”
這裡已經根本不可能再騎馬,其實從陸重樓接著李叱的地方開始,沒走幾里路就沒法騎馬了。
看起來高有信他們就在溝壑對面,可那溝壑太深了,眼見著只有二三里遠,可要過去得繞出幾十裡。
“看來地方上許多事,只要涉及到了人命,都會往下壓一壓,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這種事終究不對。”
李叱道:“你這幾年也看過了許多青年才俊,更看過許多地方上的事......”
他看向陸重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朕物色一批人,名單隻有你自己知道,不許再讓除了朕與你之外的第三人得知,這些人,必須是公正嚴肅之人,必須有不畏強權之心。”
陸重樓大概明白了李叱的意思,俯身道:“臣遵旨。”
李叱又看向餘九齡:“你當初的部下,許多人都分到了軍機司,後來又調入了廷尉府,你把其中可託付重任之人,也列一個名單給朕。”
餘九齡連忙應了一聲。
“老唐,夏侯,澹臺......”
李叱又看向那三位大將軍:“從你們各自軍中,選忠直勇武之人,一樣列份名單交給朕,與陸重樓一樣,這份名單,只有你們各自知道,不可串聯詢問,不可商量協談。”
唐匹敵三人同時俯身:“遵旨。”
“得有個盒子。”
李叱自言自語了一聲。
一個盒子,裡邊的東西可以直達李叱,不經過朝中重臣之手。
現在是徐績,將來是內閣,這些盒子裡的東西,都只交給大寧的皇帝陛下一人。
因為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比如高有信。
這樣一個人,稱得上殫精竭慮,也稱得上拼上性命,更稱得上忠直無畏。
可一旦出了什麼事,背黑鍋的人一定是他,李叱是覺得徐績的話不能全信,可在這種事上,徐績上奏說工部的官員該殺,一個五品的員外郎,李叱絕對不會親自著手去查,最多交給廷尉府去核實。
極有可能,一個這樣的好官,就會被徐績隨隨便便一道命令處死了。
權臣和地方官員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品級上的巨大鴻溝,還有生死的界限。
幾十裡的路,繞過去又已經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