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公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算什麼關係。他應該是恨她的,恨她父親殺了他全家,恨她把他救了,讓他整日活在痛苦中。
可他還記得那日,她穿著一身豔紅的衣裳來到他院中,她本就生的好看,那日還特地畫了濃豔的妝,異常嫵媚動人。
她帶了酒菜過來,兩人就在月下對飲,那日的酒,醇厚香濃。
她說,她要成親了。
原本在那一年,她就該成親的,可她趁著京城混亂之際親手殺了她的未婚夫,偽裝成叛軍做的。
後來對外稱要替未婚夫守孝三年,再後來皇上為她挑遍了天下俊彥,可她總是百般挑剔。
如今她已二十二了,皇上再寵她也不願放縱此事,大筆一揮賜了婚,婚期就在十天後。
她凝望著月色,笑得很美,可他卻讀出她笑容裡的無可奈何。
司徒霞光伸出她纖細的玉手,紅豔豔的指甲更襯出她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膚色。她的指尖拂過他的臉龐,順著領口一路下滑。
他僵著身體不知該如何動作,這個女人的行為,他從來就猜不透。
“我放你走吧,今後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她從他身後抱住他,紅唇緊貼在他耳邊說話。說完,她便含住了他的耳垂,輕輕允吸著。
他該生氣、或者羞憤、或者感覺到侮辱,可他最終還是反手將她抱入懷中,對準她的唇狠狠咬了下去。
桌上的合歡酒仍在散發著它獨特的甜膩香氣,攪和了一室芬芳。
她向來說到做到,第二天傍晚就有人給了他一個包袱,將他帶出京城。
包袱裡有兩身乾淨的衣裳,一些乾糧和銀票。他攥著包袱,望著匆匆過往的行人,心裡卻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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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的燈火燃了一整夜,在四方城安靜的黑夜的裡顯得如此耀眼,恍然間,他想起那天。
那天,公主府熱鬧非常,也是這樣紅燭搖曳,鑼鼓喧天,他像今日這般在城外尋了處不知名的山峰,一直看著,當時的心情,他已然忘記了。
他刻意忘記了很多事情,所以在蘇大老爺撿到他問他名字時,他為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忘川”。
那個小姑娘,總是調皮搗蛋,戲耍捉弄他的小姑娘,總有一天,他也會忘記的吧。
陳掌櫃已經向蘇大老爺遞了辭呈,他捨棄了這些年在四方城得到的所有東西,只帶上一點銀子、一些乾糧和兩身衣裳便離開了。
天色微亮,陸家的燈火終於燃盡,陳掌櫃背起他的包袱下了小別山,繼續他茫然的旅途。
恍然間,他似乎又聽見父親的聲音:“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他頓住了身形,突然以袖掩面,放聲大哭。
他父親一生忠肝義膽,行事光明磊落。他記起了小時候的自己,望著父親高大的背影,滿心向往、滿眼敬佩。
那時,他常常與母親說,長大以後要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
母親總會摸著他的頭,笑著說:“會的,錦旻一定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跪向京城的方向,朝著昔日的宣平侯府遙遙一拜,道:“爹孃在上,孩兒錦旻愧對李家列祖列宗,孩兒對不起爹孃教誨,孩兒……”
他泣不成聲:“孩兒不是‘人傑’,做不成父親那樣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