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那句話,像是蓄謀已久,這份感情,不知何時生根發芽,又默默汲取著養分生長。這一刻,來得太快太突然,甚至於,有幾分不真實。
我撩了撩鬢邊的碎髮,抬眼問道:“尚有一事,需得問明,你一聲不響的,從何時起有了這個想法?”
“可記得那本札記,情之一字,猜不透,說不明,既然不知其後命理如何,那就活在當下,免得有一日,悔意盈身。”弋空答道。
正值多事之秋,恐還要牽連進更多的人,至於白晨,已是傷了他,怎忍再澆道油,倘使沒這檔子事兒,該有多好。平安度日,細水長流,不負此生。
“我有些乏了,可要歇息一會兒。”
說著,倒頭趴在繡枕上,眼漲得很,心中總覺不安,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弋空毫不避諱,見我迷迷糊糊,便躺在一旁,隔著些許距離,也不知在幹嘛。想來,還是頭一遭共臥一榻,不過,漫漫長夜,終是浪費了。
一夜無事。
晨起,伸手碰去,旁側空無一人,僅尚有些餘溫。昨晚,睡得倒還踏實,雖同榻而眠,弋空饒是規矩得很,只是想起,不免臉上微微泛紅。
枝頭靈雀啾啾叫著,今個兒日頭正好,清風和煦,錦雲霞飛。只是,冥王這廝,終歸是心頭的一塊重石,茶盤之下,靜靜壓著張字條。嘖嘖嘖,這字,當真不中看,在哪個歪師父那裡學得的。
院中,玄玗趴在桃樹底下,閉著眼睛香甜的睡著,不時發出“呼呼”的聲音。上次,弋空已將此虎贈我為坐騎,看著兇猛,實則乖巧可愛得很。
“小玄子,小玄子。”我推搡著,順手撿起地上的枝條輕輕往它鼻頭點上一點,“小玄子,再不醒來,可就吃不到美味咯。”這頭老虎,不食葷不食素,就喜歡那濃濃烈烈的花香味兒,真真是個脂粉氣的虎。
玄玗緩緩睜開一隻眼,見美夢被打攪略帶不滿,倒不防事。虎嘯天魂住,龍吟地魄來,玄玗這頭溫柔的虎,該配怎樣的龍才好?
來神界之時,天后置辦了好幾套衣裳,我斟酌片刻,挑了套藕粉淺紫玉蘭紗裙,十分清亮溫柔。
綠樹柔風移日影,青茵潤霧靜鶯音。前幾日,偶然得見南邊方向有一處花海,待把這頭脂粉虎吃飽喝足,可是另有打算。再者,這幾日清清冷冷,小玄子應是許久未吃頓飽飯。
“小莞兒!”籬南忽的冒出來,一張大手重重拍在我的後背,差點嘔出血來。
“籬南仙,好歹下手輕點兒,你這柔柔的模樣,手勁比弋空還大。”我反手摸摸後背,假裝嫌棄似的瞟了他一眼。
籬南迴應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攙著我坐於石凳上,用手撐著下巴,笑道:“凡間有句話,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今日見到你,便知此話不假。”
“這話說得,哪算得打扮,只是承蒙天后娘娘厚愛,不忍浪費這些霓裳。”我無聊輕敲這石桌,漫不經心的答道。
轉念一想,可巧碰到籬南,遂又湊進了些,“不過,籬南仙您也算神界裡的老人兒,雖說不大走動,但想必大小事情也是知道。不知您老可曾認識一位名叫嘚瑟的仙君?”
籬南聞言,搭手思索,半響,才答:“聽著,耳生得很,莫不是近來才升的仙君。小莞兒,你問這作甚,此人有何不妥?”
“無事,無事。偶然聽得這名,只覺得有趣,圖個新鮮。”我口頭答應著,心中不免思索:這位嘚瑟各方各面,看著都不像初升的仙君,總而言之,與冥王狼狽為奸,心懷鬼胎。
“小莞兒。”籬南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白晨傷勢未好,趁著這幾日,你我都應多多探望,難得碰面,不如現在就出發吧。”
提及白晨,我已說出那樣生分的話,再見,難免尷尬,倒不如不見得好。況且,冥王又虎視眈眈……
“籬南仙想得也是周到,本不該辭,只今日尚有它事未辦,怕是去不得了 。等會兒仙君見到大殿下,可替我問聲好。”
言畢,我便帶著玄玗起身離開,不顧籬南在背後大喊大叫,多數是“可惜挽留”之言。並非心狠不認情,只此種情況,最好保持距離,不可逾矩,多少情仇糾紛,就是這般惹出來的。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看著一大片花海,當真美若闌珠。神界大多為白玉清透之色,眼前這花花綠綠的景象,算得稀有。
可惜可惜,天帝也忒不會規劃,集在一起固然好看,然終究有頭重腳輕一邊倒之意,應當各處分散,既不緊湊,也不稀少,方是美觀。
玄玗歡快灑脫,眼兒瞪得老大,一個猛撲在花團裡打滾。陣陣幽香襲來,沁入五臟,讓人心情大好。
“你,你竟然毀我的花!”一個嬌弱且清脆的女聲在後傳來,頗有怒意。
轉頭看去,景含提著彩裙,環佩叮噹,流蘇飄飛,柳眉緊蹙,神色盡是不滿。一旁的花兒見她來了,紛紛散出銀色的星點。
玄玗見狀,只呆楞楞躲在我身後。
“景含仙子。”我帶著歉意,弱弱喚了一聲,畢竟闖入人家的地盤,自然氣勢上就矮一截。
“我的花兒。”景含看著那些直不起來的花草,眸中充滿了疼惜,不想,下一刻,竟是火辣辣的疼。
她的巴掌重重打在我臉上,看起柔弱的美人燈卻有著一股蠻力,耳邊頓時嗡嗡作響,眼前亦冒著星星點點,差點站不住腳,幸而玄玗用身體抵著我。
“尹清莞,你別以為有人護著,便可肆無忌憚,弋空,白晨,現今就連齊錚,都對你多有維護,難不成天底下的男人,都要搶了去不可!”
我心中一驚,為著毀花之事,倒不必惱,只方才她這話,句句針對,竟連齊錚亦牽扯住,想必定是愛得深,看誰都草木皆兵,說出這般胡謅的話。復想起紅樓當中,天底下,果真無能治女人嫉妒的藥。